娜塔莎不喜歡政治，盡管作為一個間諜，恰恰是政治賦予了她全部的存在意義。她自小在紅房子裡長大，成為黑寡婦以來，大大小小的任務早已數不清完成過多少件；官僚、富豪、社會活動家……接觸的人越多，眼光與嗅覺越是老練，便越發恨透了這些。早年當間諜是迫不得已，後來做特工是職業習慣，最後成為複仇者也不過機緣巧合。她一介普普通通的凡人，沒有遠大理想，更沒有艱巨使命，隻不過為同伴、為朋友盡可能地出些力量。至于别的，統統都是狗屁。她不在乎。逃亡又不陌生，罵名也無所謂，她兩年前能在國會上大搖大擺地拂袖而去，今天也照樣不會怕什麼聯合國特遣小組，之所以會同意簽署《協議》，隻是想在事情變得無法挽回之前保住這個團隊，這個幾十年來唯一能讓她稱之為“家”的地方。

她收起思緒，坐直身體，假裝從來沒有走神。環顧整間會議室，羅德和山姆正在閱讀《協議》草案，平均看兩頁就要打個哈欠，然後湊到一塊煞有介事地讨論幾句，最後得出結論“原來你也沒看懂”；其他幾人則聚集在另一邊，氣氛不太美妙，但好在沒人動手。羅斯在看過托尼提供的證據後，半信半疑地接受目前的安排，但鑒于冬日戰士身份的敏感程度，後續究竟如何處置，還得等鋼鐵俠一行人回來再說。然而問題就在于，他們現在聯系不上托尼和史蒂夫了。

“我還在嘗試連接。”幻視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分析道，“信号遭到了一定程度的屏蔽，極大可能是環境因素。”

皮特羅就沒有那麼冷靜了：“那豈不是很糟。他們說不定遇到危險了，我們得去幫忙！”

“是啊，是啊，所以我們可以盡快就手頭的事情達成一緻了嗎？在這裡簽上名，然後我們馬上就可以合法地去支援他們了。”羅斯拿着那一沓厚厚的協議書拍上桌沿，話音裡也明顯産生了不耐煩。

“不、不——我說了！你們不能限制孩子們的人身自由！”克林特在旺達說話之前先一步反駁道。他站在旁邊，前傾身體，做了個撸袖子的動作，準備好開始新一輪的争論，卻突然聽見椅子挪動的聲音，轉頭看過去，見黑寡婦已經站起身，往會議室門口走去。

“娜特！你去哪兒？”

“去洗手間！”

娜塔莎頭也沒回地答了一聲，徑自推門離開了。

她一樣很擔心史蒂夫他們。紅房子時期與九頭蛇的接觸令黑寡婦對那個滅絕人性的超級士兵計劃有着比其他人更為清晰的概念，那些被養在冰櫃裡的人形武器，單單一個就夠危險的，更别提一口氣對付五個，還是在西伯利亞那種環境惡劣的地方。補給怎麼辦？掩護怎麼辦？她百分之兩百信任隊友的實力，可現實擺在眼前，越想越感到坐立不安——所以她才恨透了政治。有一瞬間，娜塔莎幾乎在想，不如别管這些破事了，逃犯就逃犯，非法就非法，今日就算上帝顯靈，也阻止不了她趕去西伯利亞找人。

娜塔莎擰開水龍頭，用力往臉上撲了一捧涼水，發熱的頭腦勉強清醒了些。然而，沒等她放松地出一口氣，蓦地在背後傳來的觸感中屏住了呼吸。她緩慢地擡頭，在鏡子裡看到臉上還在滴水的自己，以及身後一個棕色長發的陌生女孩。

“你好啊，是羅曼諾夫女士吧。”紮着雙馬尾的女孩友好地沖娜塔莎笑了笑，手上卻還毫不含糊地用槍抵住她的後腰，“不好意思，要麻煩您和我去見個人。”

娜塔莎頓了一下，随即順從地舉起雙手，跟着身後推搡的動作往洗手間門口移動。她默數着步子，第三步邁出去，腳跟迅速往後一踢，正中持槍女孩的小腿骨。對方動作一滞，娜塔莎趁機扭身錯開槍口，提膝将人頂上洗手台的邊緣，伸手去奪槍。然而出乎她的意料，硬吃了一整套照準人體弱點的攻擊，面前這女孩身上竟絲毫不見影響，大氣都不帶喘的。娜塔莎沒能讓對方松手繳械，又想起方才隔着皮膚擊打到的過于堅硬的骨骼觸感，不得不得出一個令人心驚的結論。

“你是——”

話還沒說完，娜塔莎猛地轉頭，但還是慢了一步。另一個銀色頭發的女孩鬼魅般出現在背後，一把攥住她的手臂扭到背後，快速在腕上扣了個一次性塑料手铐，單手壓着肩膀便令她動彈不得。

“哎，416，你太粗暴啦！她隻是個人類！”

“是你太磨蹭了，9。”

棕發女孩撇撇嘴，打開通訊器開始和什麼人聯絡：“45姐，目标到手了。我們這就回去。”

娜塔莎看見她挎在背後的UMP9沖鋒|槍，又将目光轉向旁邊，别着藍色十字發飾的銀發女孩手上端着一把HK416突擊步|槍。她注意到娜塔莎的打量，輕哼一聲，說：“放輕松點，我們隻是受人所托。有個人想見你。”

“誰？”

“你見了就知道。”

十五分鐘後，娜塔莎在反恐中心大廈一個犄角旮旯的小倉庫裡見到那熟悉的黑色光頭和單邊眼罩時，不知是驚是氣，隻覺得兩眼發昏，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尼克·弗瑞老神在在地坐在一張闆凳上，看着希爾特工幫娜塔莎解開手铐，相當不要臉地忽視了黑寡婦臉上濃濃的不滿，自顧自地解釋道：“抱歉，娜塔莎，我隻是需要确保行動隐秘。”

“哈哈，不好意思啦，我們好久沒綁過人了。”靠在旁邊的女孩搭腔道。她長得和UMP9很像，隻是頭發顔色更淺，氣質更加沉穩，左腿上裝着一套黑色外骨骼，整條右胳膊都是用金屬部件拼裝起來的機械結構，臂彎裡托着一把UMP45沖鋒|槍。

娜塔莎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揉着手腕坐到了弗瑞對面。

“那麼，尼克——有何貴幹？”

“我的隊伍遇到了大麻煩，我總該出面調解一下。”弗瑞将手肘搭在膝蓋上，“不管怎麼說……姑且還算是我的隊伍，對吧？”

娜塔莎不置可否：“爽快一點，告訴我你能解決現在的問題。我們得快點去西伯利亞，托尼和史蒂夫他們需要支援。”她瞥了一眼或站或坐在房間裡的四個陌生女孩（噢，還有一個躺着的，似乎在睡覺，從始至終就沒動過），“順便也好好解釋一下這件事吧——她們究竟是誰？”

“簡單來說，是盟友。”弗瑞點了點頭，又說，“别着急，這就是我來的目的，隻是我不能就這麼跳到國務卿面前去，你得先和我講講目前的情況。”

“認真的，尼克？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呢。”

“其實我也這麼以為。”希爾聳了聳肩，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娜塔莎嘲諷上司的行列。

弗瑞瞪着那隻獨眼，重重地哼了一聲：“我是嗎？”

尼克·弗瑞帶着UMP45的小隊秘密抵達柏林，行動如此緊急，甚至需要靠現場綁架黑寡婦來獲取情報，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敵人已經開始行動，危機近在眼前。

盤踞在這個世界的鐵血人形一直了解胡桃夾子的存在，但任她自由行動了一年而沒有出手幹涉，隻是因為她們不知道自己苦苦尋找的芯片就在這女人手上。然而現在她們知道了。

胡桃夾子安撫地拍了拍巴基的胳膊，隔着電腦屏幕對另一端的女人對視，也平靜地回以對方的名字。“夢想家。”她頓了一下，“你們要的東西不在我這裡。”

夢想家聽了，忍不住發出一陣尖銳的大笑：“天哪，OSV，你真不擅長說謊。”

“……好吧。是我拿走了那張芯片，但我當然不會交給你。”

“打斷一下，女士們！誰能先告訴我你們到底在談論什麼東西？什麼芯片？”托尼站在中間，左右看了看，最後把目光落在胡桃夾子身上，仿佛确信她會給出一個解釋。

胡桃夾子也沒打算隐瞞，直截了當地答道：“一串密鑰。”

“做什麼用的？”

“穩定兩個世界的連接通道——她們的人是這麼說的。”胡桃夾子朝電腦屏幕擡了擡下巴，裡面的夢想家挑起眉，默認了這個說法。

“所以……一個傳送門。”托尼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面色嚴肅的史蒂夫，搶在他說話前先嗤笑一聲，說道，“我猜你想到什麼不好的回憶了，是不是，隊長？我也一樣。”

經曆過紐約大戰的兩名複仇者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城市上空不停跳出外星人的蟲洞，托尼甚至呼吸一滞，背着核彈飛進宇宙的記憶又一次出現在腦海裡，連帶着當時席卷全身的恐慌與焦躁一并裹挾而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史蒂夫擔憂的呼喚聲中閉了閉眼，勉強平複心神，将注意力拉回到現實。

“你們想要什麼？”史蒂夫問。

但夢想家沒理他，隻是翹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盯着胡桃夾子。

“來吧，OSV，你還沒想明白嗎？信任人類隻會遭到背叛。”她的聲音透過老舊的音響傳出來，夾雜着刺耳的電流聲，字字句句間又仿佛帶着強烈的蠱惑，“分明我們更強，我們更優越，所以隻要打敗他們，隻要戰争不停下，他們就永遠離不開我們，永遠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們，源源不斷的資源全都唾手可得。”

“停一下！今天是怎麼回事？一個兩個的都來挑撥離間。你們最好不是一夥的。”托尼聽不下去了，他惡狠狠地瞪向澤莫，得到一個無辜的搖頭，“這就對了，否則我真的會懷疑你的智商。”

他還打算說些什麼，但現場局勢沒給他這個機會。胡桃夾子忽然臉色一變，擡手舉槍，照着房間門口扣動扳機，震耳欲聾的槍聲幾乎讓天花闆抖動起來。所有人皆是一驚，繼而迅速進入警戒狀态，隻見那顆子彈穿透了兩隻頭戴盔甲的人形機械生物，破損的軀體倒在地上，而更多的機械體正爬過殘骸，擠進已經變形的門框，潮水一樣湧了進來。

“我在來的時候遇到過這些東西。”特查拉說道，然後在其他人“你怎麼不早說”的眼神攻擊下大聲辯解，“我以為就是這個基地自己的防禦系統！”

“當然不是！我從沒見過！”巴基對着門口一陣連射，配合史蒂夫擲出的盾牌收掉一排敵人，“該死——我隻帶了兩個彈匣！”

而托尼正在呼叫星期五，他的AI有些不對勁，剛剛敵人出現的時候沒有給出預警，現在更是失去了一部分對戰甲的操控。

“部分功能受限，修複系統已啟動。修複進度百分之七，剩餘十六分鐘。”

“搞什麼鬼——”

“我說了讓你的AI切斷連接，斯塔克！鐵血的線路不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