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怎麼說，但别怪我沒提醒你，胡桃夾子——你最近真的有點奇怪。”

“你今天看什麼都覺得奇怪，是不是？”

“我是認真的。”NTW-20不吃這套，繼續用一種審視的眼神将金發人形上下打量一遍，正聲問道，“你沒有瞞着我什麼事吧？”

NTW-20一臉嚴肅，反倒胡桃夾子聽後忍不住笑了一聲。

“如果我有事瞞着你，那你當然不會知道。”她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朝巴基的方向走過去，目不斜視地擡起下巴，示意不遠處已經裝備完畢，等待出發的蠍式，“你該走了，NTW。”

——“好運，我的朋友。”

NTW-20後來想，她的直覺果然沒有錯。胡桃夾子那天抱着手臂，倚在作戰會議室的金屬門框邊，用一種溫和平靜、卻幾近冷漠的眼神目送她走遠。她忽然有一瞬間感到寒冷，比阿拉斯加或是西伯利亞還冷，仿佛從那雙眼睛裡看見了俄羅斯漫長的嚴冬。她隐隐預感到這一趟不會順利，類似的預感在一年前也出現過，然後胡桃夾子就在與煉金術士的戰鬥中憑空消失在了邊境雪原。

總不會更糟，NTW-20想，那時她眼睜睜地看着胡桃夾子孤身深入敵陣，至少這一次不同了。

——在跟着複仇者一路追到不來梅哈芬港區的舊九頭蛇補給站，闖過裡三層外三層的守衛，看到的卻是一間空空如也的倉庫之前，她還是相信這一點的。

聲東擊西，接調虎離山，好一串令人拍手叫絕的連環套。不是為了殺尼克·弗瑞，也壓根不在乎破壞者的死活，他們真正的目标是遠在紐約的複仇者基地——煉金術士的記憶芯片。

巴基被一陣催命般的電話鈴聲吵醒，他很快睜開眼，翻了個身，伸手去床頭櫃上拿手機。屏幕亮起，指紋解鎖，時間顯示為淩晨兩點五十，來電人是正遠在德國追擊九頭蛇的美國隊長。

巴基迅速坐起來，沒有遲疑地按下接聽鍵，首先進入耳畔的是此起彼伏的爆炸與交火聲，不難想象出激烈的戰鬥現場。“史蒂夫？”他皺起眉，忙問道，“怎麼了？你們那裡一切還好嗎？”

尖銳混亂的雜音持續了幾秒，手機裡才終于響起史蒂夫有些失真的聲音，但語氣中的焦急多到電流聲也掩蓋不住：“感謝上帝，巴基……你沒事吧？基地裡沒出什麼事吧？！”

“我？基地當然沒什麼……等等，你不會想說……”

“我也不想！但事實就是我們被耍了！”美國隊長難得爆發出了堪稱氣急敗壞的語氣，“我們在往回趕了，但至少還需要三個小時，在那之前，想辦法保護好那個芯片——”

他還沒說完，通訊裡突然又插入了NTW-20的大喊：“去叫胡桃夾子！！胡桃夾子和你在一起嗎？該死——我聯絡不上她！！”

剛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槍，正準備推門趕去實驗室的巴基突然動作一頓，驚恐地回頭看向空蕩蕩的床鋪：

“她……睡覺的時候她還在……”

“希普諾夫小姐在樓下的實驗室。”大樓的人工智能管家在這時開口，及時地給出了答案，“溫徹斯特小姐也在。”

巴基稍稍松了口氣：“我的老天……謝謝，謝謝你，星期五。”

史蒂夫那邊的噪音漸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戰鬥機引擎發動的轟鳴，他們應該已經從戰鬥中脫身，上了昆式戰機，通訊信号也更加流暢。史蒂夫沒有挂斷，趁巴基從樓梯間強行走直線一層一層往下跳的時候，言簡意赅地給他講了講不來梅港的戰鬥，背景裡還夾雜着托尼和山姆幾人叽叽喳喳的拌嘴，以及NTW-20混着南非科薩語的咒罵。

“好了，冷靜點。我馬上到實驗室，在敵人打過來之前，我們應該來得及把芯片轉移……該死、怎麼了？！”

巴基急急刹住腳步，隻聽“砰”的一聲巨響，實驗室的大門被從内撞飛，變形的金屬門闆與米色長發的霰|彈槍人形一起摔在他腳邊。巴基警覺地舉槍，從破開的窟窿裡瞄準前方——然而他掃過兩側，隻在實驗室裡發現了胡桃夾子一個人的身影，正在電腦前彎着腰，手上不停地敲打鍵盤，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

“卡嘉？”巴基叫了她一聲，但沒有得來回應，金發女人甚至沒有看他一眼，這樣反常的表現讓巴基心裡又開始泛起濃濃的不安，但他還是放下槍，繼續說道，“你收到德國那邊的消息了嗎？他們……”

砰！

巴基上前的腳步被突如其來的槍響打斷。他震驚地回過頭，隻見M1887捂着肚子站起來，單手舉着那把經典杠杆式霰|彈槍，剛剛擊發的槍口還緩緩冒着一縷煙。

“抓住她——！！！”M1887轉槍裝彈，嘶吼間又開了一槍，“那家夥身上有鐵血的信号！她被‘傘’攻擊了！！”

“你說什……”

唰！

一柄匕首破空而來，精準指向M1887的面門，被旁邊的巴基直接伸手接住。本能地完成這一套動作，他才蓦地反應過來剛剛聽見了什麼，難以置信地扭過頭，見金發女人正收回扔刀的動作，從半蹲着躲避子彈的姿勢起身，拔下芯片丢進自己的沖鋒衣兜裡，返身往落地窗的方向跑去。

巴基一咬牙，擡手又将匕首朝胡桃夾子的方向扔了回去，趁她不得不矮身躲避的瞬間快速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等等！别開槍——！”巴基順勢轉身，用自己的後背擋住M1887蓄勢待發的槍口，有力的金屬手牢牢鉗制住女人的身體，“卡嘉？卡嘉！看着我！”

——……滋……人類……？

“是我，巴基，你認識我的。幫我個忙，放下這東西，跟我回去，好嗎，寶貝？”

——未确認目标。

——重新識别身份中。

“……求你了，别這麼對我。”

那一瞬間，巴基覺得自己的臉色一定很吓人，嗓音裡的顫抖清晰可聞，帶着脆弱又哽咽的哭腔。可他怎麼都哭不出來，龐雜的情緒堵在眼眶裡，真怕下一秒落下的不是淚而是血。上帝啊，如果這是懲罰，未免太殘忍了。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下地獄，千刀萬剮都絕無怨言，隻要還有這份愛在他荒唐渾噩的人生裡見證了活過的痕迹。唯獨這個，唯有這個——不能就這樣被奪走。

巴基忽然想起了那個夢，仿佛又一次置身西伯利亞的冰原。他看見金發的女人轉過臉，擡起一雙見過千百次的眼睛，明亮的綠色裡卻隐隐閃爍着刺目的猩紅。巴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确實是一雙機械的、不屬于人類的眼睛。

——身份識别失敗，未搜索到匹配目标。

她的眼睛看過來，帶着與夢中一模一樣的冷漠——這是夢嗎？還是現實？如果真的是現實，為什麼眼前的一切都和夢裡西伯利亞的天空一樣慘白？

——“你是誰？”

他聽見胡桃夾子開口，用那道幾個小時前還說過“我愛你”的清澈嗓音，如是問道。

——“你是我的敵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