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為醫生,她還是多叮囑了一句,“南極也十分危險,一定要做好自我保護的準備。”
陽光打在她潔白的衣袍上,莫名有幾分神聖。
管理人員覺得她十分上鏡,也對這位年輕的醫生有了許多偏愛,“那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想分享的嗎?”
想分享的……
白無水捏着下巴思索。
片刻,她緩緩勾起唇角,“話沒有,但有個視頻很想留在南極。”
“研究經驗嗎?”
“不。”她笑得睫毛彎彎,眼底閃星似有皎月,“是一個求婚視頻。”
*
白無水十二月撤離南極後,第一時間便回哈佛複命。
她想盡快完成“極地戶外手術臨床技術”項目的後續工作,好回中國過年。當然,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她還想12中下旬回去過生日。
她22歲的生日南極,希望23歲的生日,能和幸村一家人一起。
但做人不能太随意立flag。
她這邊剛敲完論文的最後一個标點符号,WMO那邊就組織了緊急會議,“俄羅斯西伯利亞遭特大暴風雪,且伴有5.8級地震。目前已有13個村莊失聯一周,墨蘭醫生受困災區,至今下落不明。”
白無水未等安排,就起身準備逆行前往俄羅斯西伯利亞的重災區。
情況雖危在旦夕,但她也不能不聽指揮。
WMO已聯絡俄方與國際醫療團隊,任命白無水為特級急救部隊隊長,率領先銳的雪地急救醫生,攜帶新研發的抗凍蛋白藥劑與針灸技術前往災區一線。
白無水登上直升機之前,給幸村精市打了個電話。
那頭雖立馬接聽,但聲音有些嘈雜,“這套衣服偏溫婉,她适和更簡約利落的風格。”
“是。”
待交代完這些,他才尋了處安靜的地方和她說話,“明天幾點回來?”
聽見他溫潤優逸的嗓音,白無水沉沉的心似被他分擔了一半,但她沒空調侃他又給她買衣服,隻言簡意赅道:“西伯利亞發生雪災地震,我叔叔和13個村莊被困,我現在馬上過去。”
“好。”
他沒有任何猶豫,此時的他無比信任從南極回歸的英雄。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來。”
“一定。”
西伯利亞地區偏遠,且易遭受雪災,當地醫院有所防範,在災情警報拉響之際,就啟動了應急預案。
可随着人員傷亡,醫院的醫療資源加劇枯竭,就連保障ICU設備運轉的電力都瀕臨崩潰。
但即便醫療人員已相當設法維持醫院運轉,新的問題還是接二連三——
“供暖器僅剩一瓶了,無法維持三小時的手術!”
“血漿的庫存已經清零了!”
“氧氣供應不足,病人出現休克!”
“……”
七天裡,墨蘭謙幾乎每連續工作48小時,才強制休息2小時。
他密布血絲的目光從醫院外的廢墟與坍塌中,緩緩掃過擠滿患者的走道。
他們橫七豎八地躺着取暖,不知是活人,還是死人。
醫生總在和死神抗争,每天争分奪秒地拯救生命。
但他們不是神,隻是掌握了愈合人體器官技術的普通人。
他沉重地閉上眼,下達了一個在極端環境下,等同于‘電車難題’的倫理決定,“先保住輕症狀的患者。”
他們已沒有藥物和條件,再承擔重症患者的治療。
衆人紛紛沉默,但下一秒便立即行動着清單物資,無比要把每一粒藥效發揮得恰到好處。
“啪——!”
醫院柴油燃盡,最後一盞燈也滅了。
衆人紛紛陷入了惶恐。
但醫生們還沒有放棄,“大家盡量聚在一起抗寒,救援團隊馬上抵達!”
至于救援團隊是否馬上來,他們也不知道。
戶外道路冰封,暴風雪肆虐,救援團隊恐怕也寸步難行。
但現在,他們心中必須還有希望。
被困的第九天,醫院宛如被雪冰封,四面都是死寂的白色。
伴随着越來越多醫護人員倒下,承擔起最重任務的墨蘭謙近乎透支,他感知到了身上怎麼也驅不掉的寒氣。
忽然,“轟隆隆——!”
一道乍響驚醒了衆人身上的熱意。
世界末日來了?!
不。
是發動機的引擎響了!
幾分鐘後,醫院恢複了光亮。
緊接着,一隊風塵仆仆的醫生帶着滿身風雪,送來了希望。
墨蘭謙被喂了良藥,又被針灸紮醒。他熹微睜開眼,看見了那個七年前,他從西尼亞帶出來的叛逆小孩。
但她已成為了能獨當一面的大人。
她說,“叔,你先好好睡一覺,剩下的交給我。”
墨蘭謙不是一個感性的人,他溫文爾雅的外表下,包裹着絕對的理性與現實。
至少,在二十多年前,懷孕的妻子被醫鬧家屬開車撞死後,他便沒有再期待過任何親情。
這個世界,是個糟糕的世界。
但他是個醫生,他的價值,就是保障生命的權利。
那就,隻當一個醫生。
可他卻遇到了一個比他有天賦,卻活得更糟糕的小孩。
那就,别讓她過得太糟糕。
第一次當監護人,雖然摸着石頭過河,最後倒也十分順利。
墨蘭謙血紅的眼底滄桑又欣慰,他拍了拍白無水的腦袋,扶着眼鏡站起來:“叔不會倒下,戶外還有更多人等着你去救。”
白無水在西伯利亞潦草地度過了23歲生日。
當然,百忙之中她也無暇顧及生日。西伯利亞的救援沒有南極險惡,但更累,她在戶外整整忙了兩天一夜,幹完技術活就幹體力活,幹完體力活就繼續去下一個地方。
累歸累,卻也救活了許多了人。
當暴風雪飄不動,地勢穩定,道路積雪被清掃,家園緩緩重建後,白無水喝着俄羅斯醫療隊送她的伏加特,對着月亮幹了一杯。
今天,是那老頭的忌日。
而等她正準備再喝一口時,被監護人拎住了脖子,“小孩子喝什麼酒?”
“我都23歲了!”
墨蘭謙一意孤行覺得她年紀小,奪了她手裡的伏加特,還給她換上一瓶牛奶,“今晚睡個好覺。”
白無水:“……”
睡什麼覺,她又不長身體了!
但她的确是累了,剛和神之子沒聊兩句,她就睡得不省人事。
聽着手機裡響起均勻的呼吸聲,幸村精市放置一旁後,繼續沉浸海量工作。
他從南極回來後,沒有參加任何一場比賽。
可他很忙,特别地、人生僅有一次地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