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憐生到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了盧荀身影。
他站在一棵茂密的樹下,陽光透過枝丫變得斑駁。見着楚憐生來了,揮了揮手,笑得很是開朗。
随着楚憐生走近,他的笑容反倒越來越收斂,最後隻是淺淺一抹挂在嘴角。臉有些紅,分不清是曬的羞的。
“你來啦,累不累?”
楚憐生搖頭,淺笑:“你怎麼站在這兒,多熱。”
“不熱不熱,他們這會兒在清水潭那邊玩水,你去不去?”
“我沒帶泳衣。”楚憐生跟着盧荀往上走,一路沒什麼人。
“還沒開業?”楚憐生問。
“是,還沒完工。但我們玩一玩是夠的了。山莊别館裡泳衣、浴衣都有,要不要先用點餐?”
楚憐生搖頭:“不餓。”
她站穩腳步,有些走不動了。盧荀想牽着她走,楚憐生下意識避開。
她望着四周,綠,鋪天蓋地的綠,突然就有些喘不過氣來。
“憐生,你還好嗎?”
面對盧荀的問詢,楚憐生勉強笑了笑。出門前的雄心壯志在真實的人面前漸漸潰散。
她不喜歡盧荀,被觸碰會覺得反感,站在他身邊也覺得煎熬。
那雙眼裡的情意不肯隐藏起來,全落在她身上,稱不上淫.穢,算不得隐晦,泥點一樣灑下,無形地弄髒了楚憐生的臉。
她突然好想跑回家,跑回大哥安置她的别墅。大哥像蛇一樣,黑色的鱗片冰冷,會讓她高潮中窒息,毒液弄髒她,浸到骨子裡,把她變作盤中餐。被吞到蛇腹,她漸漸腐蝕融化,可仍覺得溫暖,連死亡也安心。
她原本的計劃不是這樣子的。
她該靠着這淺薄的美麗,勾搭上盧荀,做他女朋友,跟着他一起出國。盧家的錢不算多卻也不少,資助她上學不過毛毛雨。
她甚至不用付出身體的代價,隻要哄着他,等過幾年自己畢業了,能夠自立,就與盧荀說goodbye。
可她突然發覺……她辦不到。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勉強接觸隻會覺得惡心。
大哥畢竟是不一樣的,畢竟做了十八年的家人,不算外人。
楚青晚有很多小脾氣,可他很幹淨。生得也好。像湖面的薄冰,易碎、冰冷、惹人踐踏。
楚憐生蓦然發現,原來生長在楚家對她不是沒有影響。
父親的劣根性除了基因遺傳,也通過言行傳染到了她身上。
大哥想要馴服她,她也想要踐踏大哥。
要讓大哥的冰層碎裂,露出澄澈的湖水來,任她把玩、嬉戲、遊覽。
她不想毀滅自己,便想毀滅在意之人。
可她心知,自己做不到。不是不願,而是心性之堅比不過楚青晚。
所以她不能回頭,若選擇回去,或許最後隻能嗚呼哀哉地死去。被人遺忘。毫無價值。
但當盧荀再一次試圖靠近她時,楚憐生的堅定潰不成軍,融了一地。
她退後一步,笑道:“我沒事。”
緩了會兒,楚憐生搖搖頭:“不,我确實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家了盧荀,抱歉。”
盧荀想挽留,楚憐生離他一米開外,抗拒的模樣較為明顯。
盧荀有些沮喪,仍然打起精神來:“那我送你。”
楚憐生不想斬斷所有退路,主動上前一步,憔悴地笑了笑:“盧荀,還沒當面恭喜你拿到了H校offer。”
“我很羨慕。”她落寞地瞧向别處。盧荀望着她,心裡的難堪散了,全化為憐惜湧動。
“憐生你呢,會選擇複課參加高考還是準備材料申請大學?”
楚憐生搖搖頭:“盧荀,你不明白,我沒有選擇了。”
她将目光移到盧荀面上,溫柔笑笑:“謝謝你,不過我得回去了。不必送,我記得來時的路。”
說罷,不管盧荀反應,轉身往山下走去。
盧荀想說什麼,話卻塞住了嗓子。他看着楚憐生的背影,竟覺得很難過。
出了山莊,楚憐生沒有打車,隻是沿着道路慢慢往前走。這一大片地荒涼無人煙,偶有風吹過,整個山林都響起來。
還有蟬在叫,不可語冰之夏蟲,趁着熱烈鬧一場。楚憐生扶住一棵樹,微微喘息。
許多年以前,在另一個山莊,楚家一家人也曾聚在一起歡笑。
記憶中的天很藍,藍得想要落到人眼裡,而山莊的綠蔓延,浸透清香的空氣她可以大口大口呼吸,誇張的動作惹得媽媽偷笑,而父親竟也眼神柔和。
她還是個小娃娃,大哥早成了翩翩少年,和她看的動畫電影裡的少年一樣,幹淨、簡單,像夏天的一陣風,冬天梅上初雪。
她許願說想跟爸爸媽媽一起過暑假,大哥聯系了父母,兩人抽出時間竟真的陪了她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