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者呆呆地想要反駁,張開嘴,卻啞然地不知該說什麼。
鸠奈斯男爵想:
天真的孩子。其實,就算被馬車帶走也沒有什麼不好。男爵自己原本也要乘馬車,去往能帶來财富的林地,将一切嘈雜是非——不忠心的仆人、偷來的白瓶和竹子、失蹤案——統統都甩在身後。
甚至,被人驅逐也算得上幸事。男爵想起卡林富商,收到兒子的來信,卻被激怒得久久踱步無法釋懷。或許人與人之間,還是不要那麼多聯系才對吧。
鸠奈斯男爵想要傾訴這些心緒。但他當然無法說出口來,高雅的貴族,怎能暴露自己偷藏贓物、閑談他人私事的嘴臉呢。
他最終隻是淡淡說道:
“别想了。你被馬車帶去無人之境,也可能是一種恩賜吧。切斷與旁人的瓜葛,就連書信都不要往來。
“好好享受這份孤獨。”
男爵端起湯鍋走去牆角的花瓶,像要傾瀉沉悶的心緒嘩然将涼水倒下。
“汩汩……”
水流從表面的泥土滲入,慢慢消失在瓷瓶裡。
靜靜地,像是沒有觸動任何機關。可就在這時,輕柔的水流中,突然有細小的“咔哒”“咔哒”聲響起來。
鸠奈斯男爵一愣,驚訝地立刻湊上前。
聲音來自瓷瓶的底部。花瓶下放着一個盛水的托盤,将瓶子擡起,托盤裡薄薄的空間還存放着什麼物品。
竟然是一把鑰匙。在水流沖擊下,輕輕叩動托盤發出“咔哒”的撞擊聲。
男爵瞬時瞪大了眼睛:
“鑰匙?放在這種地方?
“澆花就是出于這個目的?為什麼……”
驚呼聲被失憶者聽見,他回過神來,連忙追問男爵發生了什麼:
“怎怎麼了,花瓶下面有一把鑰匙?”
“是、是啊,”男爵驚愕地說:“澆水過後,水流推動鑰匙發出聲響,所以能被發現……
“怎麼會有這樣邏輯怪異的設計?”
“哦,對啊,不會是日常想到的做法……”失憶者也撓着頭說道。他似乎有這樣一個特點:不管自己心緒多麼雜亂,隻要提及男爵面臨的困境,他就會立刻關心地同對方一起思考。
“而且這個提示也真是繞圈子,為什麼要不直接說‘鑰匙藏在花瓶下’?”失憶者嘟嘟囔囔地琢磨着:“或者就算不給提示也沒什麼大不了,玩家可以自己翻找,搜尋花瓶算是密室逃脫的基本操作啊……”
“……”
鸠奈斯男爵無法解釋這一切。
他看着手中的鑰匙:這個東西又能用在哪裡呢?
——等等,那個抽屜,書桌的抽屜上有一處鎖眼——
他突然想起:桌子一共有三層抽屜,其中第二層不就因為上鎖無法打開嗎?
男爵心口一陣狂跳,起身朝着書桌沖過去。
鸠奈斯男爵将鑰匙插//|向鎖孔,“咔哒”,纖薄的鑰匙貼着輪廓輕輕滑進鎖眼。
就是這把鑰匙。完全匹配。
抽屜傳來鎖舌彈開的聲音。這個一進房間就能看到的關卡,這麼百轉千回,終于在一次次循環後被打開了。
男爵一時有些暈眩。他呆立了片刻,突然,看見桌子腳下像是壓着什麼東西。
之前并沒有注意到。在地面上露出一個白色的尖尖的邊沿。
——又是個考驗眼力的機關嗎?
被我漏掉了……——
看着那鋒利又脆弱的棱角,鸠奈斯男爵心裡一陣悸動。他像是忽然猜到了什麼,擡起桌子取出物件,果然看到,那東西是一張疊成四折的白色羊皮紙。
男爵迷蒙地将紙片展開,上面又是一段華麗鋪張的文字。内容寫着:
“我打探到,鎖着筆記本的抽屜,鑰匙放在花瓶的托盤裡。”
刹那間,鸠奈斯男爵仿佛血液都猛地震蕩了一刻。
“鑰匙放在花瓶的托盤裡”。
竟是這樣直白的說明。玩家在櫃子下讀到紙片,跟随指引找到鑰匙,随即就能将上鎖的抽屜打開。
路線如此清晰而簡短。完全不用經過那些回環的波折,不用找到湯鍋,也無需打開地闆從陶罐中汲水。可是,如果取得鑰匙已有這般明确的線索,那麼給花澆水,又有着什麼樣的用意呢?
難道線索會有重複嗎?
鸠奈斯男爵頭腦中一片混亂。什麼都想不清了。
他茫然喘息着,拉開抽屜,看見裡面一卷破舊的冊子本。
正是羊皮紙上所說的 “筆記本”。靠近卷尾的地方壓着一枚書簽。男爵慢慢翻到那一頁,可是,因為手指顫抖得太厲害,殘破的冊子本散開,一張紙掉落在地上。
鸠奈斯男爵沒有去撿。他緊緊盯着書簽指示的那一頁,仿若窒息,就像一整個世界都停滞了。
頁面上寫着:
“馬廄——啟程:城郊的花園——城市——(内容斷開,缺了一頁)——”
跳過漏掉的内容,下一頁寫着:
“——終點:樹林。”
起點,終點,和沿途景色。
多麼熟悉的用詞。剛好對應屏風上書寫的那句話:“願你銘記終點,也悉數沿途的風景,終将一往無前”。
所有信息都找到了。
鸠奈斯男爵想笑。可他并不确定,自己此刻感受到的,是收獲線索的喜悅,還是一種莫名的、面對所有這些詭谲機關的恐懼。
與此同時,失憶者也在沉默中突然開口:
“啊,啊,你在嗎?”
他的聲音帶着一絲驚慌:
“我的周圍,好像又出現了新的場景……
“我所在的空間,又有聲音響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