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長時間沒動靜了……”
男爵吐了口氣。惱怒地拍了拍淩亂的衣服,卻也實在沒力氣發火了。
“沒有動靜?”他有氣無力地開口:
“當然了。因為你之前暈過去,聽不見啊。”
…………
失憶者從牆背後的空間醒過來。
他重新和男爵說話,顯得十分高興,一邊敲着牆壁一邊語速狂飙地大叫:
“噢,對啊哈哈,我好像睡着了……——但你知道我看見誰了嗎!我看見傳說中,那位白色長發、身穿白衣的魔法師了!
“而且我發現:他似乎就是藏在暗閣裡的那個人!力氣好大,一把将我抓住了!!
“他真漂亮,像是守在仙宮裡的仙子一樣呢!”
“……”
鸠奈斯男爵失語地點了點頭:
“是啊,漂亮。不過這是重點嗎?”
說起來,人面灌木也很漂亮,可那種令人恐懼的美,并不帶來愉悅,反而對人是一種消耗。
“你也知道他是要抓你的?
“那是白舞姬啊。”
“哦,真的嗎?”失憶者懷疑地問:“可他沒說自己是白色舞姬啊……
“我看他外表那麼清冷,結果走過來,軟綿綿地對我說:你在結界裡到處亂撞,好可憐,我請你吃奶油巧克力蛋糕補償吧。可是我剛一靠近,他就一巴掌将我按住了……
“白色魔法師問我:在結界中看到了什麼,我說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他就捂着我的臉把我弄暈過去……”
男爵被他的描述激起一陣戰栗:“行了,我不想再聽關于那家夥的事。”不過由此看來,白舞姬并沒有說謊:他無法洞悉結界裡發生的事件,似乎被下了擾亂視線的魔咒,所以眼睛裡才會氤氲着迷霧。
鸠奈斯男爵皺起眉頭:
“白舞姬沒有弄傷你吧?我聽見,你在昏迷的時候大叫出來。”
“弄傷?可我現在活動很自如啊!”失憶者有些驚訝:“竟然叫了出來?”
他想了想:“可能是做夢了吧。對,我所在的空間又出現了新的場景!把我吓壞了,夢裡也在回想這件事!”
失憶者突然氣憤地說:
“你記得吧,我在一座有許多房間和通道的建築裡。我順着通道四處遊蕩,發現一座屋子裡放着信箱,這時,有一封信竟自己從信箱裡冒出來。我高興極了,還以為是誰送來的訊息,終于要向我解釋這一切!可我把信封拆開,抽出紙張一看,上面竟然全是罵人的話。”
鸠奈斯男爵一頓:“罵人?”
他忽然感到有一陣蹊跷:收到來信?
這個事件,為什麼這樣熟悉?
男爵問:“信封上是怎麼寫的,寄信人是誰,你的身份是什麼?”
失憶者咕哝道:“看不清楚,模模糊糊認不出來。我隻記得信紙上的内容,說什麼我别想逃走,就算我回去,也沒有人接納我。隻會給别人闖禍的。”
鸠奈斯男爵心頭一跳:
“你說,‘闖禍’?”
又是一個無比熟悉的字眼,絕對沒有錯。失憶者不明所以,繼續憤怒地講述着:“對啊,說什麼我不是小孩子了,别再像個蹦蹦跳跳的傻子,要學會管好自己的事。所以把我送到這個地方學習——”
然而鸠奈斯男爵打斷他:
“等等,你停下。
“你聽聽自己說的話,不覺得曾在哪裡出現過嗎?”
失憶者愣了愣,茫然地問道:
“什,什麼?可這是我第一次和你講啊?”
男爵搖了搖頭。他用手按住太陽穴,一字一頓地說:
“‘蹦跳的小孩子’,‘闖禍’,‘信件’。
“還有之前的場景裡,你在草叢上看到的‘小男孩’玩偶。正因為是你第一次說,才顯得那樣詭異。
“因為在你講述前,這些事情就已經出現過了。
“是我最先和你說起它們的,記得嗎?”
》》》
幽深迷蒙的黑暗裡,寂靜突然打破,一團巨大的陰影從無形中跌落下來。
“嘩!”陰影狠狠朝地面摔去,可是撞擊的一刻,卻意外輕盈地飄旋在空中。仿佛化解了墜落的力道,像沉入水中那樣軟軟落在地上。
幽暗之中,出現了一絲晶瑩的白光。是從陰影中散發出的,慢慢擴大,露出一張蒼白的面龐,和垂落在腰間的柔軟銀發。
是白色舞姬出現在黑暗裡。這裡是結界的最深處,他因為洩露太多秘密,被吸入這裡,等待着結界意志的反噬與懲罰。不過,此刻的白舞姬并沒有理會這些,也全然未去看周圍的景象,隻是低下頭,深深凝視着自己的懷裡。
他半跪在地上,胸前抱着一棵葉片細碎的灌木。像是經曆了寒冬的風暴,枝葉上覆蓋着晶瑩的霜雪。
葉片之中,露出一顆雍容美豔的人頭。冰棱附着在他濃密的睫毛上,凝白的臉頰似乎感到寒意,露出可人的绯紅。
白色舞姬頓了頓,忽然俯身,将人面灌木壓在地面上。
他一隻手握住頭顱的下颌,纖長的指甲劃過他的嘴唇:
“很冷嗎?
“你又睡着了。什麼時候才能看見你醒來的樣子。”
白色舞姬張開嘴,舌尖舔了舔那飽滿甜蜜的雙唇。
他閉上眼睛,像是用自己所有的意識親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