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淨遠點了下頭,看着他把車窗升上去,招呼着司機離開。
陳淨遠在陶畫家裡學到下午。
走的時候,陶畫把他送到門口,臉上閃過一絲遲疑,但還是把手伸進兜裡,拿出自己買的轉運紅繩,“給你的。”
陶畫沒敢看他,低聲說:“聽說是可以轉運的,你……”
“你要送給我?”陳淨遠拿着紅繩,卻像是拿着什麼珍貴的寶貝,姿勢甚至有點虔誠。
陶畫點了下頭,認真說:“陳淨遠,會時來運轉的,你的未來肯定一片光明。”
…
陳淨遠閉了閉眼才把那股酸軟的情緒壓回去,手卻還有些發顫,聲音更是不像往常一般平穩,“我很喜歡。”
不僅是紅繩。
陶畫笑了下,擡眼看他時眼睛微亮,“喜歡就好。”
被攪得發顫的心髒抖得更加厲害
陳淨遠忍了又忍,沒忍住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謝謝。”他的聲音低沉暗啞。
[拯救度+20,目前60。]
陳淨遠出了小巷子就小心地把紅繩戴上了,在路燈下盯着看了一眼又一眼,眼底滿是純粹的笑意。
他腳步輕快地回家,卻在到達家門口的時候停下了腳步。
平日裡他什麼時候回來,屋裡都會亮着一盞燈,那是陳奶奶特地給他留的。
今天屋子裡沒有燈光,一片黑沉,壓得陳淨遠的心往下墜了墜。
他沒有貿然進去,先打開手機準備好報警号碼,又去旁邊撿了根棍子,才一步步往屋子裡挪。
月光隐在烏雲身後,天空黑蒙蒙的一片,隻有不遠處的昏暗路燈投進來一絲光明,照亮了陳淨遠緊張又冰冷的神色。
門鎖被打開,趁着縫隙鑽進來的光撒在地闆上,映出一片腥紅。
陳淨遠腦子嗡的一聲,有了長達好幾秒的空白,眼底倒映的血迹讓他呼吸急促,渾身發顫,仿佛被扔進了冰水裡。
抓着手機的手指一個用力,點在了撥号鍵上,但沒等他把手機貼在耳邊,身後就傳來一道厲風。
有什麼東西劈了過來!
陳淨遠第一反應是側身躲開,可距離太近,就算他反應迅速也還是被砸到了肩膀,手一顫,手機被甩出去,摔在地上,發出砰的聲響,恰好蓋住了電話接通時傳來的聲音。
那一瞬間亮起的挂斷按鍵被陳淨遠捕捉道,立刻厲聲道:“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
他在提醒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
原本還在發出細微聲音的手機安靜了下來,陳淨遠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一分。
“陳淨遠,你他媽學傻了?老子都不認識了?!”馬易之從門後走出了,光撒在他疤痕遍布的臉上,那裡有絲絲縷縷的抓傷。
陳淨遠掃了眼他身上、手上的血迹,心愈發沉,“我奶奶呢?你對我奶奶幹了什麼?你身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血?”
電話那頭的工作人員聞言立刻站起身,打着手勢讓同事抓緊排查手機定位,而她緊皺着眉頭,仔細聽着兩人的對話。
“老不死的自然是去了她該去的地方。”馬易之神色癫狂,眼底腥紅一片,身體微微發顫,顯然已經不太正常。
陳淨遠想了什麼,立刻往房間裡跑,待看清床上躺着的毫無動靜的陳奶奶,以及被她後腦勺的傷口染紅的床單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馬易之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聲音發狠卻有些顫抖,“老不死的被我弄死了,下一個,就該是你了。”
說着,他舉起磚頭往陳淨遠腦袋上砸。
陳淨遠堪堪躲過,撐着牆壁穩住身形,幹澀的喉嚨出溢出幾聲哼哧聲,他鼻子酸澀,眼眶發紅,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馬易之,你真該死!”
他緩緩直起腰,腦子被陳奶奶毫無聲息的畫面填滿,湧上心頭的恨怒撥斷了他名為理智的最後一根弦。
他掄起一旁的實木椅沖上前,狠狠地砸在馬易之身上,“你真該去死!去死啊!”
“最該死的是你們陳家!”馬易之哈哈大笑,被砸到的地方很疼,卻讓他更加混沌,“要不是陳元緻,我怎麼可能淪落到這種地步!?”
“小崽子,你才是最該死的!”
馬易之一闆磚過去的同時人也沖了上去,把陳淨遠撞在地上,狠狠地壓制住他,腳有意識地踩在他的右手上,“你他媽還想翻盤,老子要毀了你,你們陳家,就該一輩子爛在泥裡!”
.
陶畫接到私人偵探電話的時候,正在樓下扔垃圾。
“你說什麼?”
“馬易之去找陳淨遠了!兩人打起來了!”
聽完私人偵探的話,陶畫手裡的垃圾掉了,瘋了似地往外跑。
她加錢叫了快速車,又加錢讓師傅開快車,終于在十五分鐘後到達了陳淨遠家門口。
此時這裡已經被警察圍起來。
陶畫雇的私人偵探渾身狼狽,正在警察面前飛速解釋前因後果,當然,他說自己隻是一個路過的好心人。
陶畫進不去,隻能隔着一段距離掂腳往前看。
敞開的大門從外往裡看全是血,陳淨遠被兩名醫護人員圍着,旁邊是昏倒在血泊中的馬易之。
陳奶奶被擔架擡走立刻送去醫院,又來了兩位醫護人員擔着馬易之緊随其後,陳淨遠也被擡上了救護車。
陶畫立刻跑過去蹿上車,指着陳淨遠說:“我是他朋友!”
聽見熟悉聲音的陳淨遠努力睜了睜眼,眼前任舊一片血紅,他什麼都看不見,仿佛被漫天的血液包圍,周邊模糊一片。
恍惚中,他想起了自己掙脫馬易之後死命往他腦袋上掄拳頭的事,動作之大,把陶畫剛送他的紅繩甩了出去,上面墜着的珠子都碎了,滾了一地,又被混戰的兩人碾碎。
馬易之沒了動靜。
陳淨遠踉跄着起身,想把紅繩撿起來。
地上好多血,他找了半天沒找到。
頭開始發暈,他砸在了地闆上。
陷入昏迷的最後一瞬,他看見馬易之頂着血呼啦渣的腦袋爬起身,拖着實木椅往他右手死命砸。
陳淨遠聽到了咔擦一聲。
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被砸得血肉模糊,痛到痙。
與此同時,地上摔碎屏的手機亮了亮,是一個消息:[陳先生,您修理過的機器效率上漲了一倍!十分感謝!]
随後跳出來的是一條轉賬信息。
[一點謝禮,萬望收下!]
屏幕亮了好一會,最終歸于沉寂。
這一切,已經昏死過去的陳淨遠并不知道。
醫護人員對着他的傷口進行緊急處理,陶畫縮在一邊不敢打擾他們,目光掃遍陳淨遠全身,最後落在他的右手上。
那扭曲的弧度讓她瞳孔一縮,驚得站起身,“他的手!……他的手怎麼了!”
醫護人員的聲音隔着口罩,沉悶地砸在陶畫心頭,“骨頭錯位,不确定有沒有破裂,得拍片子。”
一到醫院陳淨遠就被送往急救室,陶畫颠颠撞撞地跟着,耳邊轟隆隆的響,一邊是醫院匆忙的聲音,一邊是自己被拉着往下墜的聲音。
怎麼會這樣?
手術室外,她縮在冰冷椅子的一側,渾身發抖。
陶畫拼命地想,拼命地想,上輩子陳淨遠這個時候有沒有出事,可是無論怎麼想,她都記不起來。
她腦子一片空白,隻有陳淨遠血肉模糊的右手以及一片轟鳴聲。
系統飄出來的時候,走廊上刺目的白光差點把它戳瞎,它挪到遠一點的位置去看陶畫,被吓了一跳,[宿主?你怎麼哭了?]
哭了?
陶畫茫然地抹了把臉,一手淚水。
原來她哭了。
陶畫呆愣地眨了眨眼,碩大的淚珠滑落,砸在地闆上。
系統飄到陶畫臉龐蹭了蹭她,[宿主,怎麼了?]
陶畫還沒回答,手術室裡突然沖出來一名護士,嘴裡喊着,“陳淨遠家屬!陳淨遠家屬!”
“在這!”陶畫蹭地站起身,一邊跑過去一邊抹幹淨眼淚。
護士愣了一下,“你是?”
“朋友。”陶畫舔了下發幹的唇瓣。
護士皺眉道:“他的親人呢?病人需要盡快手術,需要親屬簽字!”
陶畫聲音幹澀,“在搶救。”
護士眉頭緊皺,沒再說話,轉身去找醫生。
病人失去意識,親屬又不在的情況下,醫院可以根據病人傷勢決定是否進行手術,但也要找醫生。
陶畫愣愣地站了會,見暗下去的手術室重新亮起來,才松了口氣般癱軟着身子坐在地上。
坐了會,她想起陳奶奶,又撐着牆起身去找人問陳奶奶的位置。
她踉跄走到手術室時,門開了,醫生走裡頭走出來,她連忙上前,“醫生,她怎麼樣了?”
醫生歎了口氣,搖頭道:“我們盡力了。”
陶畫差點摔在地上,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系統看得心疼,飄過去小聲安慰,[宿主,宿主,别難過,好歹陳淨遠還活着。]
上輩子這祖孫倆都死了,這輩子能活着一個就不錯了。
“拯救度才60。”陶畫聲音幹澀得像是許久沒水喝的旅人,“才60,不夠扭轉他的死亡未來。”
[還有時間,現在還不到陳淨遠死亡的時間,你還有45天。]
45天後,正是高考的時候。
陳淨遠死在了高考前夕。
陶畫心髒疼得要命,眼淚嘩嘩往下掉,但她爬起身,跟着醫護人員把陳奶奶送到太平間,又跑到陳淨遠手術室門口。
手術室門口多了兩個身穿制服的人。
聽見腳步聲,她們齊齊回頭看了過來,看見陶畫通紅的眼眶後,其中一位走了過來,正要說話,不遠處就傳來一道焦急的聲音,“陶畫!”
陶畫回過頭,發現是班主任。
班主任穿着睡衣,出門太急,鞋子都穿反了,跑得氣喘籲籲。她快步上前,拉着陶畫看了看,擔心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陶畫搖頭,“是陳淨遠……”
“我知道。”班主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腦袋,陳淨遠親人都不在,警察局就通知了她,一接到電話她就趕過來。
班主任到底多活了幾十年,縱然心痛,但也穩住情緒把事情了解了一遍,随後讓一直跟在身邊的丈夫去料理陳奶奶的事,自己守在陳淨遠手術室門口。
陶畫挨着她坐,悲痛過後腦子反而更加清醒了。
她看見了馬易之,按道理來說罪魁禍首就是馬易之,因為這是明晃晃地持兇傷人,但她總感覺不對勁,馬易之要想殺兩人早就動手了,何必等到現在,除非要殺陳淨遠的人不是馬易之。
那就隻有一個了——鄒平。
陶畫打開手機,上面有私家偵探發來的消息。
馬易之來陳家前,跟鄒平見了一面,說的什麼不知道,但拍到了兩人同在一間包廂的畫面。
鄒平和馬易之其實很謹慎,但這個私家偵探是真的有本事,居然拍到了這樣的照片。
這會就算不能定鄒平的罪,也能讓他栽個大跟頭。
目無王法的煞筆才是最該爛在泥裡的。
陶畫上輩子學金融,還坐到了高層的位置,對一些商戰手段了如指掌,很快就想好一個對策。
她給私家偵探發消息,讓他把這件事暗地裡透露給鄒平對家,買消息的錢全是他的,再買一波水軍罵鄒平,牽出這件事,把矛頭全指過去。
安排完她給私家偵探轉了筆錢,後者收到錢立刻開始幹活。
要不說他喜歡幹脆的客戶,這麼點時間,賺得夠他吃一年了。
馬易之沒死,但昏迷了。
陳淨遠倒是很快醒了,但得知陳奶奶死訊後,變得異常沉默。
警察取完證就離開了,陶畫掐着點讓私家偵探把照片發過去一份,務必拉鄒平下水。
私家偵探辦事利落,警察局很快就收到了消息,派人調查鄒平。
鄒平的對手更是抓到了把柄,不僅威逼鄒平讓利,還把消息遞給了自己盟友,至于懷疑消息的真假?無所謂,真的最好,假的也能讓鄒平困擾一段時間。
與此同時,網絡輿論開始發酵,鄒平忙得腳不沾地,壓根沒心思盯着陳淨遠這邊。
陶畫緊盯着失态發展,見狀松了口氣,把手機放下,起身給陳淨遠倒了杯水。
陳淨遠坐在床上,腿上放着一本書,他低垂着眉眼,似乎正在認真看,實則思緒早已飄忽。
他在發愣。
自從得知陳奶奶死訊,他就是不是發呆,有時陶畫要喊他好幾聲才能把他喊回神。
這明顯是心裡有事,但怎麼旁敲側擊,陳淨遠都沒有開口。
陶畫心裡着急,面上卻不顯,“喝點水。”
陳淨遠渙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好一會才把視線落在陶畫身上,“謝謝。”
陶畫搖了搖頭,見他把水握在手裡并不喝皺了下眉,掃了眼他幹裂的嘴唇正要說話,被他開口打斷,“很快就要高考了吧?”
陶畫頓了頓,“嗯。”
陳淨遠的手接好了骨頭,努力複健還有康複的希望,但這次高考是無論如何都趕不上的了。
陶畫心中沉悶,沒有在他面前說過這個,沒想到是他先提起。
“陶畫,好好複習,不用老往我這跑。”他住院幾天,陶畫就來了幾天,許周周和同桌也會來,但遠沒有她那麼頻繁。
換作以往陳淨遠得開心壞了,現在倒是有些閃躲,他把泛着疼意的右手往後縮了縮,對上陶畫的視線,笑着開口道:“别擔心,我會好好休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