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百家院。
青磚牆頭探出的棗樹枝桠壓得低低,一個紮羊角辮的小姑娘踮腳摘棗,滿地銀杏葉碎金似的,摘下的棗子噼裡啪啦往竹匾裡跳。
“虎子賴皮!方才那球明明擦着樹杈了!”
場院上騰起細小的金塵,七八個孩子圍着個半新不舊的藤球正拼得火熱,穿靛藍短打的瘸腿少年落在最後,右腿木拐不忿地敲了兩下。
“小山哥接球!”虎子故意把藤球往瘸腿少年跟前踢。木拐在黃土裡劃出半弧,小山單腿支地旋身,藤球穩穩落在打了補丁的衣擺裡。
“好!”
“山哥厲害!”
圍觀的孩子們拍手叫好,笑作一團。
“四爺搭把手。”西邊牆根下,兩個峻拔的身影正蹲在秋千架下給孩子們修秋千,張廷玉抖開三股絞的麻繩,四阿哥接過粗粝繩頭一拽,手心劃出道淺淺痕迹。
秋千繩讓鼠兒給啃斷了,這麻繩是用百家院曬的舊衣裳拆線重紡的。
陳婆端來兩碗粗陶碗盛的桂花飲,碗底沉着今晨新腌的糖漬桂花,“貴人受累了,院裡就剩這些粗陋之物......”話未說完,東邊突然爆出歡呼。小山棄了拐杖單腳蹦起,藤球不慎卡在老槐樹杈間。
張廷玉忙撿起一根斷枝去夠樹杈,四阿哥擡手将他攔下。
四阿哥瞥了瞥地面,皂靴勾起腳邊一顆拳頭大的石子,又将石子踢向槐樹杈間。
藤球被石子撞擊,随幾粒早熟的槐角一同墜地,幾個孩子卷起衣擺哄笑着追向槐角,藤球又回到了小山懷裡。
“多謝。”回到秋千架旁,四阿哥接過桂花飲抿了一口,喉頭滾過棗泥的綿密,竟比宮裡冰鑒鎮着的酸梅湯更解燥熱。他随即仰頭一飲而盡,陶碗往前一遞,問:“老人家,我能再來一碗嗎?”
陳婆樂呵呵笑起來,“貴人想喝多少碗都行!”忙回竈台給他盛飲子去。
張廷玉拍了拍沾滿蘆花的袍角,搖頭失笑,他一早就在這裡了,在四阿哥找來之前,他已經和元老漢搭夥用曬幹的蘆花給秋千座絮了層軟墊。
“沒想到四爺比我想象中更會哄人。”
四阿哥奇道:“何以見得?”
“陳婆做的桂花飲我剛才喝過,甜味不夠,如果不是為了哄陳婆開心,四爺也無需一碗接着一碗要。無論如何,我還是很感激四爺,陳婆以前廚藝很好,現在年紀大了,味覺退化,總是害怕别人厭棄她的手藝。”張廷玉在心中腹诽,我還不知道你四阿哥麼?每回出來下館子,不是名家食肆不去,不是名菜名廚不吃,吃飯還慢條斯理,一口氣一碗桂花飲下肚,這不是您的風格!
陳婆端第二碗時,四阿哥乜眼張廷玉,又将一碗桂花飲下肚了。
張廷玉:“……”
“自以為是。”四阿哥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