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
吃罷晚飯,張廷玉送四阿哥回城,小山杵着木拐,攜一衆孩童在院門前給兩人鞠躬拜謝。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将紮好的滿滿兩袋棗子捧予二人,對張廷玉道:“哥哥,你的荷包髒了,婆婆說回頭等她洗幹淨,你再來拿走。”
那荷包是張廷玉解下來挂棗樹枝上,給孩子們當蹴鞠的龍門耍的。
“一個荷包而已,你們留着就是。”張廷玉接過棗子,偏頭,“這就是小蕙。”
四阿哥不着痕迹打量,小姑娘神色怡然,襟前補丁疊着補丁,卻漿洗得泛白,一身幹幹淨淨,似乎無論是她還是百家院,都已經從數月前的噩夢中完全脫身了。
四阿哥接過麻布袋,微笑,“多謝。可惜今日我身上沒帶什麼好玩玩意,下回定給你們補上。”
片刻後,二人走在田間小徑,沉默半晌,張廷玉忍不住開口:“孩子們應該感謝四阿哥,雖說是以我的名義資助他們上學,但那錢并不是我自個掏的。”
“誰掏的錢不重要,能上學才重要。”四阿哥目不斜視,無所謂道。
“好吧,四爺說得有理。那我隻能占着這個便宜了,我謹代表自己謝謝四阿哥。”
四阿哥嗯了聲,“你謝我倒是應該的。”
二人第一次見面,正巧是四阿哥第一次出宮,四阿哥路不熟,遇到在街上閑晃的張廷玉,聽他與人說留京數載無所作為,就給了張廷玉一吊錢讓張廷玉帶路,給他推介京城盛景。彼時雙方互不認識,直到四阿哥讓張廷玉帶他去張尚書府,張廷玉給他帶到了自個兒家門前……
百家院出事後,四阿哥每回出宮都借各種各樣的理由給張廷玉扔銀子,張廷玉也厚着臉皮接,因他心裡知道,四阿哥其實知道他在做什麼,四阿哥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幫他。
“小山的腿怎麼回事?”
張廷玉歎氣苦笑,“獄中被人打折了。”
“可請過大夫?”
“請了,但拖得太晚,恐怕終身隻能和拐杖相伴。”
一時無話,沉悶的風掃過二人衣袂,張廷玉觑眼四阿哥,又笑起來,“不過四爺放心,小山已經想開了,百家院的大家也想開了。小蕙能被及時救出,元氏夫婦也能沉冤昭雪,可多虧了小山的這條腿。一條腿換一條命,換得值。”
四阿哥沉默,眉心微擰看向張廷玉,“你覺得值嗎?”
“……”張廷玉聲音忽地沉下來,“不值。”
他深吸一口氣,“可我們有什麼辦法?施拐賣行徑的牙行,東家勾搭上了赫舍裡氏法保一脈,且不說此案額圖索是否參與,便是他毫不知情,納蘭一黨也會讓他沾一身污水。兩黨暗中傾軋,我不願小山和百家院成為這之中的犧牲品。”
于是他們妥協了,案子隻到查封牙行為止,小山咬死什麼都不知道,赫舍裡氏依約保護小山并将納蘭明珠的人擋在獄外。時限一到,案子塵埃落地,該頂罪的頂罪,該斬首的斬首,小山和百家院衆人也就被放出來了,當然,這裡頭也少不了張英的運作。
張廷玉看眼四阿哥,欲言又止,四阿哥察覺到他異常,不悅,“還想說什麼?何必吞吞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