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了一段路,不免耽擱了點時間,趕到約好的地方時,與約定的未時初遲了半刻鐘。
“對不住。”江望榆氣息微喘,“我遲到了。”
“沒事,不用着急。”賀樞耐心等到面前的人氣息穩定後,方才說,“我們先去看看大理寺那邊的宅子。”
“可是宅子的主人不一定在。”
“不礙事。”賀樞擡腳往前走,“不在的話,就去看看周圍的環境如何。”
江望榆想想覺得也有道理,況且是他買宅子,應該以他的意願為主。
兩人到的時候,看見宅子院門外沒有落鎖。
正巧一個中年男子從院子走出來,穿着普通的葛布長袍,瞧見兩人,愣了下,随即笑問:“你們是孟大夫的朋友嗎?來看宅子的?”
“是。”江望榆回道,“您現在有空嗎?能否帶我們逛逛?”
“有是有,不過兩刻鐘後,我還約了人。”
“無妨。”賀樞說,“不知足下如何稱呼?”
“我姓張,年紀比二位大了很多,若是兩位不介意,我托大,喚我一聲張伯。”
江望榆從善如流地喚了一聲張伯,跟着對方走進宅子,問:“我聽孟大夫說,您是打算回老家,才決定把宅子賣掉?”
“是啊。”張伯歎了口氣,“我是做瓷器生意的,最近行情不好,想着回老家,打算把京城兩處宅子和鋪子都賣了,好歹收回點現銀。”
“行情不好?”賀樞落後兩步,“縱使是普通百姓,家裡日常也需要用瓷器,生意應該差不到哪裡去。”
“話不能這麼說,别人也做這門生意,把價錢壓得很低,我又不如别人有門路,一件瓷器就能賣到上千兩銀子。”
張伯推開正屋門,往前一擡手。
“正屋的桌椅還有廂房的床榻都齊全,我也不打算帶走了,您要是想買,全當送給您了。”
賀樞掃視一圈,大體都是尋常可見的家具,用的木料稱不上名貴,但也不至于很差。
“我再帶你們去看看廂房。”張伯先走出去,指着穿堂,“從這裡穿過去,有個小園子,裡面種了兩三株梅樹。”
逛了一圈下來,張伯搓搓手,“公子,你看的怎麼樣?滿不滿意?看在你們是孟大夫朋友的份上,我可以算得便宜一點,六十二兩白銀。”
“不急,我再想想。”賀樞從院子裡收回視線,“倒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公子請說。”
“你手裡都有哪些瓷器?價錢多少?”
張伯沒想到他問的居然不是關于宅子的事情,愣了下:“公子還想買瓷器?可是,我鋪子裡的瓷器大多已經出手了,剩下的是些品相不好的,說句實話,可能送給别人都還不想要。”
“想買兩個花瓶,正巧後園有梅花,冬天可以折幾枝花,放在屋裡。”賀樞說得煞有其事,“你一般都是在哪些瓷窯拿貨?”
“都是些普通的小瓷窯,像官窯燒制出來的瓷器,咱也沒機會見着。”張伯笑道,“公子如果真的打算買花瓶,我再幫您問問有沒有好點的花瓶,不貴,至多一兩銀子。”
賀樞略略點頭,繼續問:“按你這個說法,那些賣一千多兩的瓷器應該都是從官窯出來的?哪些人舍得花這麼多錢?”
張伯神色微變,看了他幾眼,含糊其辭:“京城貴人多,總會有人願意花錢。”
江望榆瞅瞅兩人,再看看天色,說:“張伯,您不是還約了人見面嗎?”
“對。”張伯松了口氣,往外走,再鎖上院門,“公子,我月底離開京城,你要是看中了這處宅子,就早點定下來,不然到時候挂上牌子讓牙人來賣,你我都還得多掏一筆錢給牙人。”
“好。”
待張伯離開後,賀樞沿着院牆走了一段距離,看見從前邊宅子走出來的老婦人,上前,溫聲問:“老人家,您是住在這裡的嗎?”
老人看上去年紀很大了,頭發花白,拄着拐杖,伸手搭在耳邊:“什麼?”
賀樞放緩講話的速度,又提高聲量,重複問了兩遍。
“哦哦,是在這裡住。”老婦人用拐杖敲敲地面,“快二十年啦!”
“這麼久。”賀樞頓了頓,“那些士兵會不會按時巡邏?有沒有向你們要錢?”
“要錢?”老婦人擺擺手,拄着拐杖往前走,“我沒有錢!”
賀樞立在原地,目送老婦人慢慢走遠,一轉身,對上一雙疑惑的目光,問:“為何這麼看着我?”
江望榆越過他的肩頭,看見老婦人佝偻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又收回目光,看向站在對面的人,仔細回想他的言行。
除了剛才問的人,還有在街邊擺攤的小販、挑擔進城賣菜的農人、做手工活的工匠等等。
士農工商。
“元極。”她擡頭,直視他的雙眼,“你是真心想買宅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