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衣服藏好!”
盯着内侍走遠後,曹平呼出一口氣,調整神情,快步走回殿内,站在禦案旁,沉默片刻。
“……陛下。”他觀察天子神色,平靜得看不出任何情緒,硬着頭皮開口,“明日内閣諸位大臣要進宮議事,不知該傳召他們去何處?”
“聽說鄭仁遠似乎中暑了。”賀樞翻過一頁書,“是之前在乾清宮熱着了?”
“是中暑了,孫院使今天早上去給鄭閣老看診,奴去問過了,鄭閣老有些頭暈惡心,并無大礙,孫院使開了藥,休息兩天便會無恙。”
“你派人去送些藥材去鄭家,準許他告假兩天,在家養病。”賀樞捏捏眉心,合上書,“明天叫内閣其他人來西苑議事。”
“是。”
翌日。
曹平站在萬壽宮的正殿外,看見自遠處走來的三個人,都是一身绯色官袍,上前兩步,“老奴見過諸位大人。”
“曹公公。”韋謙彥走在最前方,虛扶了一把,笑道,“請。”
“閣老先請。”
曹平沒有托大,落後韋謙彥半步,後面跟着内閣的另外兩名閣臣。
走進殿内,正中間的龍椅還空着,四人依舊恭敬地行禮。
“閣老請坐。”曹平搬來一張錦凳,放在韋謙彥的身後。
韋謙彥微微颔首,徑直坐下,剩下兩名閣臣站在後邊。
曹平向幾人略一欠身,轉到殿後的裡間,恭聲禀道:“陛下,内閣的三位大人到了,各部的堂官則在殿外的值房等候。”
賀樞緩緩睜開眼睛,起身往外走。
“臣恭請陛下聖安。”
“免禮。”賀樞坐在禦案後的龍椅,視線掃過底下的三名臣子,最後停在最前方的韋謙彥身上,微微一笑,“開始吧。”
各部衙門、各地州府等交上來的奏本經由通政使司整理,呈交給天子過目,再轉給内閣草拟意見,司禮監審議無誤後,發給六科等衙門執行。
需要像今天這樣當着天子的面議事,通常都是商議一些重要政事。
從一開始的各處邊疆戰事,到各地州府的稅收,最後到各部衙門人員調動等等。
“新任的通政使……”賀樞掃了一眼奏本上的姓名,“閣老舉薦陳章?”
“回陛下。”韋謙彥站在最前方,微微彎腰低頭,看上去異常恭敬,“陳章任知府已有五年,為人嚴謹正直,處事不驚,臣保舉他出任通政使,必能恪盡職守,忠心不二,為陛下排憂解難。”
忠心不二?
賀樞捏緊奏章,素白的紙上浮現深深的指印,他看着底下的老人,又掃了眼後邊的兩名臣子,“這是内閣的意思?”
兩名閣臣彼此對視一眼,恭聲答道:“回陛下,是。”
“既然如此……”他看向韋謙彥,緩緩笑道,“便依閣老所言。”
商議完官員調動,賀樞看看奏章,問:“城東新觀星台修建情況如何?所需的簡儀、渾儀、日晷等鑄造進展到哪一步了?”
“回陛下。”吳監正剛剛被傳召進殿,站在最末端,提高聲量回答,“臣每日都去東城,新觀星台修建進展有序,預計可以如期完工,臣亦安排監副監督各項儀器鑄造,萬望陛下安心。”
賀樞掃了一眼站在底下的臣子,視線落在穿着正三品官袍的中年男子身上,“韋侍郎,你們工部要好好配合禮部和欽天監。”
韋侍郎往前一邁,悄悄看了一眼站在最前方的父親,恭聲回答:“臣遵旨。”
議事完畢,衆臣依次告退。
賀樞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殿外。
韋謙彥走在最前方,被幾名臣子簇擁在中間,逐漸走遠,再也看不見。
“曹平。”他淡淡一哂,“你和馮斌兩個人,各自管好司禮監和錦衣衛,将那些轉投到韋謙彥的人記下來。”
“是。”
“還有,讓馮斌盯緊那個陳章,往後各部各地的奏章,盡量少經過通政使司的手,直接呈上來。”
曹平深深低頭:“是。”
賀樞揉揉發疼的太陽穴,拿起案上的奏章,一本本地細看。
一直看到最後一本,外邊風聲呼嘯而過,吹得窗棂砰砰作響,連殿内燭光被漏進來的風吹得搖搖晃晃。
賀樞捏捏眉心,問:“什麼時辰了?”
“陛下,快酉時末了。”曹平奉上溫茶,“是否傳膳?”
賀樞沒有回答,默默坐了會兒,忽然起身,朝殿門口走去。
守在門邊的兩個内侍連忙打開殿門。
外邊的狂風猛灌進來,吹得寬大的天子衣袍獵獵作響。
天色幾近全黑,天際山巒融為一體,烏雲翻滾,一道蜿蜒銀蛇劈開陰雲,短暫地照亮四方,下一瞬,轟隆隆的雷鳴聲自遠處傳來。
響了将近一刻鐘,細細的雨絲飄落,轉瞬變大,豆大的雨珠砸在地面,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打破四周靜谧。
狂風不停,裹着雨絲,刮進殿内。
曹平悄悄觑了眼一動不動的天子,連忙暗中打了手勢,示意其他人去前邊擋雨。
“去拿衣服。”
衣服?什麼衣服?
曹平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又聽到天子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
“另外準備雨具,朕要去觀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