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五官立體冷厲,眼簾稍稍下沉,眼底不見絲毫情緒,隻單單這麼看着她,商翕便能感覺到一股極強的壓迫之感。
這種壓迫感令她很不适,她眉心微蹙,撇過臉去,“你我之間男女有别,如此共處一室,不合規矩。”
“規矩?”蔺煦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挑起唇角戲谑道:“公主啊,規矩這東西就是用來打破的,知道麼?”
他尾音上揚,聽上去有幾分輕佻之意。
商翕不語,臉上的神色卻将她心底的情緒表露得淋漓盡緻。
此刻,流暢柔和的下颌緊繃着,時常含笑的唇角撇了下去,亮晶晶的杏眼裡滿是煩悶,秀眉蹙起,小臉皺成一團。
在蔺煦眼裡,她臉上仿佛寫着兩個大字:不悅!
且面對他,他看得出來商翕有種想發怒卻礙于性命不敢明着發怒的迹象。
蔺煦在心底冷笑一聲,将手中火折子朝她一遞,“拿着。”
商翕輕飄飄低睨了一眼,沒接。
蔺煦彎下腰,緊凝住她:“公主如今與我算是上了一條船,你不去告發,我暫也不會殺你,隻是……”
他面無表情地威脅道:“我沒什麼耐心,莫要與我耍公主脾氣,否則,我可以保證,不出一個時辰,我便能讓這個宮殿血流成河。”
“要試試嗎?”
他低笑着,說得輕松,語氣聽起來像是在玩笑。
可商翕心裡明白,他說到便能做到。
能悄無聲息潛入東宮刺殺,又能順利逃離東宮的人,身手絕不會差。
“不用。”商翕擡手接過他手中火折子。
蔺煦這才滿意了些,直起身子往小榻走,“跟過來。”
春欣殿數條人命都握在他手中,商翕隻能隐忍着,不情願地跟在他身後。
蔺煦在小榻上坐了下來,他一一解開手腕束帶,繼而又去解腰間腰帶。
見此,商翕立刻轉過臉,隻将火折子往他身前送。
衣料摩擦聲接連傳出,商翕隻覺耳後一熱。
少男少女共處一室,年紀相近,還是同窗,怎麼說都是不合規矩的,可偏偏現下兩人不僅共處一室,有一人還不管不顧脫衣服,怎能不讓她羞赧。
餘光瞄到他身上夜行衣往下褪,露出白皙臂膀,商翕臉一紅,腦袋朝後又轉了轉。
她這一動,手中的火折子便沒了方向般四處亂晃,差點燒上蔺煦的頭發,他“啧”了一聲,兇狠道:
“别亂晃,拿穩了。”
商翕隻得轉回點頭,兩隻手握住火折子,閉上眼,直接眼不見為淨。
這還是第一次有完全不相識的陌生人這麼兇她,商翕心裡有點點委屈,可這委屈在聞到蔺煦身上的血腥味後又轉瞬即逝。
血腥味很濃,先前隔着衣裳便能聞到,現在他褪了衣裳将傷裸露出來,這味道便更濃了。
他應該受了不小的傷。
“你不問我為何行刺東宮?”蔺煦邊處理傷口,邊問她。
商翕搖了搖頭。
肩膀上新傷添舊傷,血肉模糊,蔺煦将藥粉倒在傷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就仿佛沒傷在他身上般。
但他額頭冒出的豆大汗珠顯露他身體本能地感到疼痛。
“你跟太子不是兄妹麼,你這個做妹妹的都不關心關心他的安危?不問問我,他死了沒?”
蔺煦說得諷刺。
商翕閉着眼睛,仍然隻是搖頭。
蔺煦沒再問,他上完藥将衣服穿上,一撩眼便見商翕頸側被他用劍刃和短刀割出的傷口。
血迹已經幹了,殘留的殷紅在她白嫩脖頸上頗為刺眼。
他垂眸,将手中藥瓶放至小榻。
“好了。”
聞言,商翕回過頭,眼睛先是眯開一條細縫,見他的确是穿好衣服後方将眼睛全睜開來。
蔺煦在扣腕帶,商翕就在他身前站着,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動。
明明她才是這寝殿的主人,明明她才是公主,怎麼現在反倒像是他的了。
他不說話,她也不敢亂動,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惱他,不是自己小命不保就是整個春欣殿的人小命不保。
蔺煦扣完兩個腕帶,看她一眼,淡淡道:“傷口不疼?”
商翕空出一隻手摸上頸側。
“嘶——”手剛觸碰上,刺痛感蔓延開來。
蔺煦一指點了點放在小榻的藥瓶示意。
商翕了然,小步走過去,剛要去拿藥瓶,卻在見他手中東西後,轉而朝他手中之物抓去。
她搶的突然,蔺煦反應亦是極快,手一揚,商翕抓了個空。
“做什麼?”蔺煦語氣冷沉,眸光淩厲。
商翕收回手,咽了咽,帶着些不确定道:“你手上的東西好像是我——”
“你的?”蔺煦截斷她的話。
“不是,”商翕擺擺手,“不是我的,是我送給……送給我一個故友的。”
“故友?”蔺煦将手中的東西在她眼前晃了晃,“看清楚了?是你送給你故友的?”
商翕細看着他手中那枚仙鶴玉墜,點頭如搗蒜:“是,是我送的那個。”
“這種玉墜街上多的是,你如何确定它就是你送的那塊?”
商翕指了指仙鶴玉墜一角,“因為這裡是我當年不小心摔壞的。”
蔺煦順着她手指方向仔細看了看,這仙鶴玉墜的确缺了一個小角。
見蔺煦若有所思的神情,商翕問道:“蔺煦,你是如何拿到這玉墜的?可知這枚玉墜的主人現在在何處?”
她話語中隐含的擔憂不似作假。
蔺煦恍若未聞,将玉墜收入懷中,“我為何要告訴你。”
“蔺煦,這個對我很重要的,你如果知道,告訴我好嗎?”
商翕放低語調,聲音柔軟,旁人聽此話大多定會有所動容,偏不知蔺煦的心是何做的,一句“不好”就給回拒了。
接下來,不管商翕說什麼,蔺煦都不作聲。
商翕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公主,嘴都說幹了還沒用,索性也不理會他,拿着火折子去妝奁桌前一坐,點燃桌上燭盞,從小屜拿出一個藥膏,給自己頸側的傷口抹藥。
而蔺煦放在小榻上的那瓶藥就這麼孤零零的,連摸都不帶摸一下的被商翕撂在那。
待商翕抹完藥起身,便見蔺煦不知何時在小榻上睡了過去,一手枕着腦袋,腦後墨發鋪灑一大片。
商翕不多看一眼走至自己床榻,将自己身上的衣裳系緊了些,連鞋也沒脫便上了床榻躺着。
今晚發生的事實在太過駭人且驚恐,她此刻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