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過後,商翕準備回寝殿午休,昨夜思慮過重,加之傷口疼,她輾轉反側睡不着,現下正困着,眼皮都快打架了。
從主殿回寝殿的路上,她不知默默吞下多少哈欠,眼眶氤氲,身子闆仍然挺得很直,不失公主儀态。
她推開寝屋的門,剛想松懈下來打個哈欠,卻在見到屋内驟然出現的人影後,生生将哈欠又咽了下去,還沒松懈下來的身子再次繃緊。
她立即關了屋門,在距那人數十步的地方站定。
“你怎麼又來了?”
她問着,語氣含着些不喜和詫異。
坐在桌前之人換了身黑綠交領錦衣,臉上沾染的血污已被清洗幹淨,頭發也重新梳理了一番,整個人相較昨晚有了些神采,那張挑不出錯的俊臉更風流冷峻。
“聽公主這話,是不歡迎我?”蔺煦一手摩挲杯盞,擡眼看她。
他估摸了一下兩人此刻的距離。
嗯,怎麼說呢,兩人中間應當還能容下十個人。
商翕眼下是當真不想看到他,原本還以為他良心發現終于走了,誰知竟然又出現在了這裡,還換了身衣裳。
青天白日的,宮裡本就人多眼雜,若是被有心之人發現,她名譽受損,無論如何都洗不清了。
“世子不得本宮應允,随意出入本宮寝殿,實在有失體統。”她端出公主的身份,欲憑此勸退他。
“體統?”蔺煦劍眉一挑,神情冷淡:“這些毫無用處的東西,我從來不需要,也不想有。”
“倒是公主貌似很在乎這些啊。”他尾音上揚,頗有幾分揶揄之意。
商翕徑直颔首:“本宮是公主,自然會在乎這些,所以,還請世子今後莫要再來,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蔺煦低笑了聲,“公主啊,什麼公主?”
“受了冷落的公主?”
他語氣惡劣,毫不留情。
商翕心底浮過少許苦澀,面上故作從容,“你擅闖本宮寝殿已是壞了宮規與禮法,請你立刻離開,否則,本宮要趕人了。”
蔺煦“哦”了一聲,他站起身,抱着胳膊,漫不經心開口:“公主想怎樣趕我?”
“喊人?”
“還是殺了我?”
商翕隻覺此人太不可理喻,“本宮沒你這般嗜血。”
“嗜血。”蔺煦反複低喃,還頗覺贊同地點了下頭。
“嗯,說得不錯。”
見他站在那沒一點想走的動靜,商翕心裡郁悶,也不敢真出去叫人來趕他。
兩人就這樣靜默好半晌,方才被蔺煦吓沒的困意再次上湧,商翕以袖掩嘴打了個哈欠,眼眸含着淚,道:
“到底要如何你才能離開這裡?”
“簡單啊。”
蔺煦擡腿正想向她走近一步,這一步還沒跨出去呢,就瞧見商翕直愣愣往後退開兩步。
他冷哼一聲,收回半跨出去的腿,不緊不慢道:
“跟我打賭。”
“誰赢了聽誰的。”
“如何?”
“不如何。”
商翕毫不猶豫道:“我不打賭,你再換一個。”
“換?”蔺煦瞧着她,眼底冷得滲人:“現在是你有求于我,我說了才算。”
“除了跟我打賭,其餘的,一概不談。”
蔺煦的眼瞳是琥珀色的,在日光下很好看,可就是這雙漂亮的眼睛令商翕回回心底忍不住想戰栗。
明明很明亮的眼眸,偏偏盯住人的時候死氣沉沉的,宛若一潭死水,深不見底,寒得透徹刺骨。
商翕斂下眼,壓住心中的情緒,堅定道:“我不打賭。”
說罷,她也不管蔺煦如何,自個出了寝殿。
蔺煦觑着窗外她離開的背影,唇角輕翹,眼底閃過微不可察地狠意。
她不願又怎樣?
隻要他想,有的是法子讓她應下來。
*
走出寝殿,商翕去了春欣殿後花園,花園裡有一座飛翼亭,飛翼亭旁側有一架秋千。
秋意滾滾,花園裡許多枝葉皆枯落一地,踩上去,還會有“咯吱咯吱”的脆響。
商翕踏着落葉在秋千上坐了下來,她輕晃着,瞥着腳下殘花,心情低落。
她腦海中回想起蔺煦方才說過的話。
受冷落的公主。
是啊,她是受冷落的公主。
他并沒有說錯。
甚至,整個春欣殿于這座皇宮而言,也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許是這兩日應付種種身心太過疲憊,商翕想着想着困倦沉沉,不到一刻便睡了過去。
秋千架輕微擺動,龐大枝葉遮了大半日光,秋風與鳥啼糾纏不休,甯靜且祥和。
*
商翕醒來時,已近日暮,花園裡的花草皆是楊蓁喜愛的,故往日裡除了照顧花草的宮婢,不會有人來打攪。
她這一覺睡得極穩極沉,現下神清氣爽的,心情也好上許多。
她走出花園,正要去主殿陪楊蓁用完膳,卻在半路瞧見一群宮婢匆匆忙忙地攙扶着一人往前走。
商翕心疑,走過去,這才瞧清被攙扶那人竟是她的貼身宮婢紫芙。
“紫芙,你這是怎麼了?”商翕看着她蒼白如紙的臉色,不禁有些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