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時辰,小滿又給商翕煮了一盤餃子。
春欣殿膳房的廚子是楊蓁精心挑選出來的,手藝極好,商翕怎麼吃都吃不膩。
她吃得正興,房門倏地被人從外打開。
一股涼飕飕地夜風席入,商翕夾餃子的動作頓住,側頭一看,居然又是蔺煦。
商翕心裡叫苦不疊。
往日來一回也就罷了,今日她到底是哪得罪他了,一連遇上他四回。
果真是禍躲不過。
蔺煦走進來,商翕面色不改地站起身,本能地往後挪,離他遠些,嘴上不忘問道:
“蔺煦,你可用過晚膳了?”
“若沒用,不若來吃些餃子?”
話一說完,她就想起今日晌午蔺煦對她說的那句“嫌棄”,于是又改口道:“我、我的意思是,我這裡隻有餃子可吃了。”
見蔺煦不說話,商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嗯。”
蔺煦這一聲回應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靜。
商翕面露懵然,反複确定道:“所以你是想吃餃子嗎?”
蔺煦直徑在桌前坐下,熟練地從竹筒裡取了雙木箸夾起一隻餃子塞入嘴中。
他這一系列動作太過行雲流水,宛若在他自己家般,商翕仍有些恍惚。
見她直挺挺地站在一側,蔺煦掀眼看她,道:“你不吃?”
商翕眨巴兩下眼,坦誠道:“吃不下了。”
本來還能吃下幾隻餃子的,他一來,她吓都吓飽了,那還有胃口再吃。
聽她這麼一說,蔺煦便以為她是當真吃飽了,也不再多言,自己将盤子裡剩餘的餃子一口接一口地吃完。
商翕見他吃得這般專注盡興,不由問道:“蔺煦,好吃嗎?”
蔺煦平淡“嗯”了一聲。
有此回應,商翕便也滿意了。
他吃得滿意,起碼暫時應當不會想殺她。
思忖一會,商翕大着膽子道:“蔺煦,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蔺煦放下木箸,一瞬不瞬地凝着她,道:“說。”
商翕睜着圓亮亮的杏眼,勾着笑,唇邊兩個梨渦似有似無:
“蔺煦,你今後能不能對我手下留情,不要殺我?”
“手下留情。”蔺煦似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般冷笑一聲,道:“公主,我對你已經夠手下留情了。”
“你要知道,換作其他人,早已被我殺了喂狗。”
“嗯嗯,”商翕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我知道,所以我還是很感謝你之前一直沒有殺我。”
“但是我想今後你能不能也不殺我。”
她誠懇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将你的那些事情說出去的,真的,我保證。”
“相信你?”蔺煦嗤道:“我說過,我不相信任何人。”
“至于你的保證,”他譏笑道:“在我看來,你的性命才是你對我最好的保證。”
商翕耷拉着腦袋,如同一朵焉了的嬌花。
說這麼多,還不是想要把她的命捏在手中,之後哪天一個不高興或者有什麼人洩了密就責怪在她身上,取她性命來洩怒。
她就是很不喜歡将自己性命放至他人手中的感覺,她隻想要自己做主,安安穩穩的度過此生,不想再擔驚受怕了。
見商翕一臉悶悶不樂,蔺煦起身道:“公主不必太過憂慮,隻要你乖乖聽我的,你的命我暫不會取。”
“可你若不聽話,那公主也莫怪我不留情。”
他語氣陰狠:“畢竟啊,公主是見過我殺人的,對麼?”
商翕當然見過。
在密林和山洞外,她都見過。
尤其是山洞外那一幕,他在笑的那一幕,他眸中的興奮與瘋狂,毫不掩飾,令她無法忘卻。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可以試着相信我,蔺煦。”
商翕的話使蔺煦往外走的步伐放緩了些,直至出門他也沒回話。
商翕坐回桌前,兩手捧着腮,冥思苦想。
蔺煦為何不相信她呢?
明明從一開始她就未有透露出他的任何事情啊,不管是他刺殺太子一事,亦或是他殺了商子富一事,如今再有行宮和秋狩一事。
這一件件要他命的事情,她一句皆未洩露過。
其實倒也不是她想刻意給蔺煦隐瞞,她隻是不想趟這些渾水,所以蔺煦根本無需擔心她會洩密的。
唉,該怎樣才能讓蔺煦相信她不會說出去呢?
*
半夜,商翕剛睡過去即聽房門被人猛地敲響。
她迷迷糊糊爬起身,披上鬥篷,不假思索地開了門。
一抹銀白寒光從眼前一晃而過,令商翕頓時清醒過來。
她當即便欲關門,熟料,門外之人也不甘示弱,用身子抵着門,商翕與其抗争間借着月色将門前之人瞧清了些。
“蔺煦?!”她驚道:“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她盯着他手中匕首,登覺心驚肉跳:“我都說了,我不會說出去的,你為何就是不肯放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