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平靜地發問：“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容艾嘶聲說。他的嗓音因為過分激動而又強自壓抑，因此變得沙啞，有些不像他，“星白，你……你為什麼不直接取消道侶大典呢？你為什麼……明明今晚和明和真人都談過了，我們都知道我什麼都不是。可是你仍然堅持要娶我，為什麼？”

“如果你希望取消這場婚典，解除我們之間的關系，我也會答應你。”

容艾搖頭，感到思緒在腦中左奔右突，沖突激烈。他用力搖着頭，将手帕死死攥在手裡，低頭按在自己的額上，感到一陣窒息。

他說：“真正重要的是你怎麼想，星白。你總是将自己當一個局外人，而把我留在……就好像留在一片空曠的雪地裡，一直在那裡冷眼旁觀，看我表演，又不給任何的指示。我感到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支撐我你明白嗎！！所以我隻能向外尋求多一份的實力來保護我自己，可是又被妖人蒙騙，最後把我拖進同謀者的位置，就好像——就好像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似的！可惡！我甚至殺了他！可是我還是沒辦法脫身出來——”

他情緒激烈，言語混亂，說着一些伯星白不感興趣的話，但伯星白耐心地聽着。

因為重點大概很快就要來了。

容艾說到這裡，果然也戛然而止，短暫的安靜後他情緒忽然就低落起來，搖着頭，仿佛精疲力盡。

“算了，我知道這些你都是不在意也不想聽的。”

“但我就是不明白。”容艾喃喃道，困在自己的情緒裡，聲音聽起來也含混迷茫。他說：“星白……說真的……你和我很久之前就知道，我不是你要尋找的那個人。這一點我們一兩百年前就已經知道了。隻是，盡管如此，你還是答應我的一切要求。我……當年我真的迷戀你，我那時總感覺要失去你，但你一直對我不上不下，也不肯直接放棄我。我于是孤注一擲，說要和你結成道侶，那時候你很驚訝，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低低地說：“但你還是答應了我。”

“你的要求，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内，都會為你辦到。”伯星白說，“為你遮掩飛雲劍派的事是，結道侶也是。因為是你所希望的，我就沒有拒絕的道理，這些對我來說都不是什麼難事。就好像現在，如果你想取消這一場大典，我也不會有意見。”

“大典隻有一個月就要舉行了。”容艾苦笑一聲，有氣無力地說，“所有修真界的人都知道了。明和真人甚至已經提前到達，他就已經住在這裡……提前來道賀的大能們還有很多，怎麼能取消得了？天下人會怎麼看我，又怎麼看你？”

“隻要你想，我就可以取消。何必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伯星白說。

他是真的一點都不為此困擾，鎮定又自負，高傲的簡直世間什麼事都不放在心上，不能困住他。

容艾忽然笑了一聲。非常清晰，帶着冷嘲。

他說：“為什麼隻問我？你呢？你我結成道侶，難道全憑我的一廂情願？”

伯星白平心定氣地打量着他，看容艾萎靡的神色，發紅的眼角，亂七八糟的淚痕。

然後他說：“我的意見不重要。”

容艾克制不住地冷笑一聲。

他心知如此，因此也根本不覺得失望。

他方才已經胡亂地發洩過一通混亂情緒，現在正處于沮喪的低谷，反而提不起精神來撕心裂肺。

再說了，有這個必要嗎？激烈的情緒兩百年前沒有敢說出來，拖到如今，互相折磨，終于也都被磨平了。已經沒有那樣的心氣和心力，後發的情緒完全是不合時宜。

容艾說：“所以，我們又把話題說了回來。星白，我真的不明白，你和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想念的人，而你又……反正我感覺你也從未真正愛過我。既然如此，你何必一直順從我的意願？”

“我要上乘功法，絕世好劍，你給了。我要獨立名号，外在居所，你也給了。我要結道侶，你同意。我卷入妖人的陰謀，你心裡根本就認為這是我的錯，你一點也不相信我，但是你還是為我遮掩，甚至逼走了鳳劍陽。”

“本來這一切我們心知肚明，可是一直都沒有彼此說破，這樣的平衡……能在表面上一直保持下去，也是很好很好的。我也已經接受，我不會再多去探尋什麼。可是今晚……今晚我們前後腳都要去拜訪明和真人。我去了，你一定知道我為什麼要去，也知道我要問什麼。可是——可是——”

“可是你為什麼也要去呢！我為什麼會在那裡看到你！”

容艾終于無法再忍耐，他高聲叫了起來，臉頰绯紅，眼睛浸過淚水，此時瞳孔暴縮如同箭簇，明亮驚人：

“我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就明白，我們完了！平衡被打破了，我們之間一直回避且假裝不存在的問題，它出現了！就在今晚，就在明和真人的答案裡！它已經橫亘在我們之間，我們沒辦法再無視它了！

可是星白，你為什麼仍舊假裝若無其事！！！你甚至對此閉口不談！你說一切都不會改變，你到底是為什麼？！你還不如說你想取消，你不要我了，那樣的話我反而會好受些。可是你每天……你每天都在想什麼，我怎麼從來都不曾了解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