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玦藍白相間的衣袂，終于又可以被清楚地看見，在那道痕迹的盡頭。

他使用的劍法很簡單，甚至說，那算不上什麼劍法，隻是最簡單基礎不過的殺人招式。黑色的長劍馴服而沉默，握在他的手中，刺穿一些人，又掃平一些人，開辟前進的道路。

身材魁梧，手握刀劍的力士将他的四面八方圍堵至密不透風，然而仍近不得莊玦本人三尺之内。他每每向外邁出一步，身邊便有不知凡幾的力士傀儡，被他周身盈而未散的凝視真元所壓逼，轟然爆散成一團靈塵，為他讓出道路。

以山水之脈為底的陣法雖然從不愁靈力枯竭，但運轉之中，仍需要一點微小時間，來轉化消散靈力，生成新的傀儡。然而此時莊玦已然走出一段距離，那些新轉化而成的力士刀斧手，也都被他落在了身後。

他腳步不停，随意運劍，身邊靈團爆散，星塵缤紛。目光聚集到他身上之後，一時之間，倒覺得如夢似幻。

伯星白心内沉沉，知道莊玦所選之路，半分花巧也不曾有，是純然的力量比拼與消耗。他自問沒有這樣的能為，莊玦或許有，但……

但仍舊令人擔憂。

高崖之上的明光仍舊穩定璀璨，此間的主人顯然也并不為這一幕動搖。他當然也在等待着，等待着一個最可堪贊歎的結局，就是莊玦搖搖欲墜，終于可以走到他的面前。

隻是這個可能性實在很小。

想要破開此局，諸般變化萬般巧妙，其實都不過徒勞，真正的出路唯有以強橫靈力一力相博，在莊玦之前，這樣自負天才前來挑戰的的修道人雖然很少，也不是沒有過。

隻是人力有時而盡，望山而遠，至今為止能夠走到他面前的，還從來沒有一個。

而且就算走到又怎樣。先不說此間主人以逸待勞，就單說高崖之上，仍然别有布置。

因此，他為莊玦這種自負修為的天真感到一點輕視，一點好笑，但也因為這種天真自我，而感到一絲竊喜。

如果不是這樣的心高氣傲，怎麼會因為才能被輕視，自身被觊觎就深感受辱。有如果不是足夠的天真淺薄，怎麼會這樣單純地直接自投網羅。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如此美貌麗色，不能自天而降落入毂中，天下之大群狼環伺，又要到何處去尋呢？

那道厮殺出來的道路仍舊在延續着，像是一條小小的、蠕動的幼蟲。前方死掉的傀儡流出行動的空隙，在莊玦的身後，那些空隙又逐漸再次被人潮擠滿圍攏。伯星白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他始終永不停歇，好像從來就沒有将靈力的耗損，放置在自己的考慮中。

或許是這樣的。伯星白恍惚的想，在心裡翻找自己那些很久之前，已經不可避免地被時光所磨損了的記憶舊片。莊玦撿到他的時候他是個普通人，在普通人的眼裡，莊玦的每一處都像是真正的仙人——而仙人理應無所不能。

現在的伯星白當然知道那不會是真的。

童年的記憶裡，莊玦好像什麼事都做得到，但那時伯星白隻是一名初初踏上修行旅途的小孩子，他太過弱小，所以看其他任何人都十分龐大，他想自己那時并不能真正正确地評判莊玦的能為。

而後來……如果莊玦真有那樣通天徹地的修為，他不該死。

所以莊玦當下盡管所向皆靡，鋒芒畢露，法力如水一般從身邊滿溢出來，将所有接近的物體碾碎成塵，伯星白卻仍舊為他擔心。

人力有時而盡，莊玦也不例外。

不然，他怎麼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