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陽王臉色微變,權衡利弊後,終究還是選擇了妥協。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好。本王這便将世子之軀贈與左使,以表誠意。望左使覺醒後不要忘記本王,助本王奪回皇位,讓那将本王流放于此的皇兄好好看看他到底惹了什麼人。”
看着宣陽王近乎癫狂的模樣,蝶隐心中毫無波瀾,她對人間的恩怨欲望毫無興趣。撫摸着眼角處猙獰的傷疤,她望向玉壺,心中隻有玉壺中的他。
寂海一戰,宿無受萬物生殃及,魔身盡毀。蝶隐在寂海遊走百年,終于找到了宿無的魔髓,用瓊漿玉露壺供養着。
神有神髓,魔亦有魔髓。蝶隐翻閱無數上古書籍,終于找到複活之法:尋找一副适合的軀體,讓神髓或魔髓在其體内慢慢代替宿主,占據他的思想,從而重生。神髓天生聖潔,寄生于凡人體内,對凡人有利無一害,可助其成仙。但魔髓則相反,對重生的軀體極其講究,要撐得住魔髓長期的寄生,以及承受魔髓成功重生那一刻的脫胎換骨、洗滌靈魂、入魔之痛。
蝶隐尋尋覓覓,終是找到了最适合宿無重生的軀體,那便是帶有人類皇族血脈的宣陽世子。無論是外型,還有體質,都異常适合宿無重生。
隻見她緩緩走近裴呈元,坐于一旁,将手中的玉壺小心地對準他的唇邊。瓊漿玉露如同擁有生命一般,流入裴呈元口中,其中一顆散發着幽暗光芒的蟲狀物也順着液體一同進入他體内。
昏迷中的裴呈元,感覺身體冰涼刺骨,仿佛被一層薄霜覆蓋,呼出的氣息也帶着寒氣。但片刻之後,他便恢複了正常,臉色甚至比平常更加紅潤有光澤,整個人仿佛都重新活過來了一樣。
宣陽王看着眼前奇景,驚詫地問道:“那現在,左使大人可是已經占據了吾兒的身體?”
蝶隐搖搖頭,說道:“非也。畢竟是少年的軀體,魔髓對其的适應少則數月,多則數年。咱們隻需耐心等待即可。”
想到長則要等數年才能奪取皇位,宣陽王眉頭緊皺,問道:“那......”
蝶隐活了數百年,怎會不知宣陽王貪婪的心思,她立刻打斷道:“就算左使大人還未重生,還有左使的魔族部下在。隻要蝶隐一聲令下,數千名魔衆便會聽從王爺的号令,王爺還有什麼可擔憂的呢?”
“這段時間,王爺還是先着手準備登基大典吧。” 蝶隐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宣陽王一眼,轉身化為之前那隻銀蝶,悄然飛走。
現在的她需要為左使去召集他部下的魔衆,為左使恢複意識後的大業做準備。
貳日,宣陽王妃一清早就被嬷嬷叫醒,說世子蘇醒了,還臉色紅潤,食欲大增,看起來像是完全病愈了。
宣陽王妃聽言喜出望外,來不及梳洗便朝着世子屋裡匆匆趕去。一進屋,她便看到昨日還病入膏肓的世子在吃早膳,吃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
“額娘!”
看到親愛的兒子死而複生,精神氣爽,宣陽王妃瞬間濕了眼眶,快步上前,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臉龐,生怕她見到的不是活人。
“元兒!你活過來了!”
感受着手中的溫度,宣陽王妃激動地抱住眼前之人,顫抖道:“額娘好想念你啊,元兒。”
世子看着面前宣陽王妃關切的神情以及她眼角的淚珠,心中感觸萬分,愧疚道:“對不起,額娘,是孩兒讓你擔憂了。”
宣陽王妃松開懷抱,側過頭悄悄抹過淚珠,“是額娘沒有保護好你,是額娘的錯。”
“額娘......”見宣陽王妃慈愛的模樣,世子不禁哽咽。
“别說了,元兒你快吃點兒,你都暈了好幾天了!”說着,宣陽王妃便拿起筷子幫世子張羅着餐食。一不小心,寬長的衣袖拂倒了世子面前的一碗湯,湯水徑直地灑在世子手上。
“啊,額娘不是故意的,元兒!”宣陽王妃看着世子手上的紅腫,心疼得直滴血,“額娘給你擦擦。”她慌忙地從懷中取出帕子輕輕擦拭,擔心腫消不去,還立刻喚來嬷嬷,讓她去取些雪脂膏過來。
世子不想讓王妃擔心,溫潤地安撫道:“額娘,隻是燙傷,無需如此大陣仗。”
“都怪額娘,元兒你自出娘胎便是疤痕體質,稍微一些劃傷燙傷都會容易留疤。這水泡這麼一大片,定會留下醜陋的疤痕。”
好不容易等到嬷嬷取來雪脂膏,宣陽王妃正打算取出一大塊往世子手上一抹,卻發現世子原本布滿水泡、紅腫不堪的手,竟已恢複如初。
宣陽王妃驚愕地看着面前的世子,熟悉卻又陌生。
一出屋,她便迫不及待地問起在門旁守候的女侍:“你可知今日世子早膳吃了些什麼?”
女侍俯身回道:“回王妃,今早世子吃的白糕與湯羹。”
“隻是尋常白糕與湯羹?” 宣陽王妃想起在屋裡聞到的那一股膻味,心中疑窦叢生。
“回王妃,炊事是用侍衛抓的山羊肉做的補身湯羹。”
身旁的嬷嬷一聽,臉色大變。
王妃一族自上上上輩流傳下來,便對山羊肉一類過敏,輕則起紅疹,重則呼吸困難。因在長安一帶鮮少有羊作吃食,王妃遠嫁到長安也無明示過此事,知道王妃對羊過敏的隻有随她陪嫁的嬷嬷。
但身為同一脈的世子又怎會對羊肉毫無反應?!再加上那自愈的燙傷......
宣陽王妃突覺頭暈目眩,渾身乏力,幾乎昏厥過去。
“王妃!” 嬷嬷眼疾手快地将其扶住。
靠在嬷嬷身上,平日裡就算是被‘流放’也風光靓麗的王妃像是瞬間蒼老了數十歲,她虛弱無力地哽咽道:“嬷嬷......元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