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最後也沒能看到嬴政穿上那身衣服,因為嬴政發現她臉色慘白,還出了一身的虛汗:“怎麼了?”
已經從心痛中緩過勁兒來的燭幽搖搖頭:“沒事,大概是餓了。”
嬴政也看不出什麼端倪,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大約是信了:“那就吃點東西吧。孤陪你。”
“嗯。”燭幽點點頭,搖鈴喚來了傀儡,随後兩人收拾了這一地的衣物,吃完就各自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衆人出發前往雲夢澤深處的祭台。到祭台之前,燭幽覺得找不到擔任巫觋的人選是辦好祭典的最大阻礙,結果到了之後又起了風波——各部族的長老看到嬴政和蓋聶就兩眼放光,非要讓他們擔任巫觋。
“兩位氣宇軒昂風采卓越,是擔任巫觋的最佳人選啊!”
“就是啊,多俊呐!神上一定喜歡!”
“你們以前怎麼不派這樣的人物來呀?大祭這麼重要!”
“迎山鬼的巫觋也不如山鬼大人好看啊!”
“過去三年過得這麼辛苦,這次一定要好好辦,争取神明保佑接下來的三年風調雨順。”
“沒錯,定然是去年沒有将我們的願望傳達給諸位神上。”
座上的各位長老七嘴八舌,活把現場吵成了集市。燭幽正襟危坐在主位,并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煩躁,靜靜地聽着他們的争論。說實話她也挺希望看到嬴政穿着華麗的祭服站在祭台上的樣子,一定莊重威嚴,宛如真正的天神下凡,然而——這樣不妥。
燭幽見他們遲遲不見停,終于派人出聲制止,然後說道:“我的身體不好,無法堅持過全程,無法擔任巫觋一職。諸位屬意的二位是我們陰陽家的貴客,便更加無法參與到祭典裡。此次前來的陰陽家弟子都是百裡挑一的,定然能完成迎神的任務,請諸位長老放心。”
結果衆人一聽,又道:“那沒關系啊!不用迎神,兩位貴人坐在那裡讓神上附身就好了!”
“沒錯沒錯,這麼好看的人,神上定然喜歡。”
“坐着就好了嘛~近距離觀摩~好多中原人都喜歡的~”
面對他們的熱情,燭幽忍不住歎了口氣,偏頭就看到嬴政笑着望着她,一副就看她要如何解決的模樣。于是她隻得再次叫停了他們的熱烈讨論,清了清嗓子:“諸位也說了,過去的三年過得辛苦,這次便更要好好辦。然而兩位貴客由中原而來,并不信仰我們楚地的神明。對待神上自然是虔誠為要,若心不誠,怎麼能得到垂愛?”聽到這裡,長老沒聲了,互相看看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猶豫和遺憾,然後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燭幽看他們消停了,這才開始下一個議題。
嬴政就坐在她身旁陪了她整場,從前都是她陪着他,現在倒是換過來了。他們兩人對待議事是同一種風格,安靜地聽着,如非必要不開口,一旦開口就是結語,直接将所議之事敲定,嬴政不知道她是一貫如此還是受自己影響。而更令他覺得微妙的一點是,雖然對于在議的某些事情他會采取的解決方法和她給出的不太一樣,但這麼多事情商讨下來,他們兩人的思路竟不謀而合——她仿佛明白他的心,仿佛正将他想說的話傳達出去。多難得啊,那種感歎于默契的癢癢的心動感令他忍不住想抱一抱她,然而又不能,于是趁着他們激烈争辯之時,他悄悄地伸出手去勾了勾她的小指。燭幽轉過頭來,落入他笑盈盈的眼眸,雖然她不明白他這是何意,但還是伸出了左手同他緊握,還有種在夫子眼皮子底下幹壞事的奇妙緊張和興奮。
部族的長老們都很能說,而且他們之前宛如沒有商量過,各持己見,為一點小事争得面紅耳赤:比如入場的順序,用哪個部族的船,采哪裡的花,誰出力去布置。燭幽覺得很不可思議,腦海裡浮現出嬴政先前的疑問:五天?大祭?從今天開始算?——連今天也已經過了。看着下面好不在乎形象的各家長老,她想,神明不保佑他們一定是有原因的。
吵吵鬧鬧地把事情定好的時候已經天黑了,仿佛浪費那麼多口水打嘴仗的不是他們,長老們親熱地圍上來留他們一塊兒用飯,燭幽沒有拒絕。他們說的“用飯”不僅僅是一頓飯,而是一場盛大的晚會。大家在搭建起來的水上平台上擺了桌椅,圍了爐竈,起了篝火,于月明星稀中起舞。燭幽當然不會去跳舞,她原本也不喜歡這樣過于熱鬧的場合,坐在案前也隻會默默地吃東西。
宴會上的菜多是些魚蝦米飯一類的,嬴政和蓋聶吃不慣,但品種繁多,勝在新鮮,挑挑揀揀吃飽還是沒問題。燭幽小心地将烤魚的魚肉從骨架上剔下來,堆在小碟子裡,嬴政先前看她剝蝦已經是看得累,見她挑魚肉就更累了,不由歎道:“你這般要何年何月才能吃上一尾魚?”
燭幽頭也沒擡地回答:“刺多。”語氣裡帶着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嬌媚。
“吃到嘴裡再吐不是一樣麼?肉都涼了。”
燭幽堅定地搖頭,手中仍慢條斯理小心翼翼。嬴政實在看不過去了,也拿了一條魚來,親自幫她剔肉。
“君上,你自己吃就可以了,不用管我。”
嬴政嫌棄道:“吃飽了看你吃都看餓了。”燭幽表示無辜,兩個人就悶頭在案前剔魚肉剝蝦剝蟹撬蚌殼。
這場宴會其實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為雲夢部族的男女相親。剔魚肉之前就已經有很多男男女女過來向燭幽或者嬴政邀約,兩個人拒絕了無數次,可他們反而越挫越勇,仍是絡繹不絕,到現在好像終于發現兩個人的氛圍好像不容别人插足,忽然集體轉向了旁邊一直低調的蓋聶,熱情到嬴政都忍不住問他:“要不,先生也去跳跳舞?”
蓋聶咳嗽一聲:“王上,别同臣開玩笑。”
嬴政打趣:“這麼多年你跟在孤的身邊,到現在還一個人,孤都覺得罪過了。”
“王上……”蓋聶覺得他家王上似乎有言外之意,按照一般情況來說,他應該是覺得這些人有些打擾他,想讓他做點什麼。于是蓋聶看向了坐在另一側的燭幽,隻見她正拿着一條螃蟹腿,望着不遠處躍躍欲試想上前來給送花的少女,并沒有在意他們在聊什麼。
那個少女紅着臉走近了,生澀地擡手遞了一束花給燭幽,差點抵到她的鼻子:“送給你!”
燭幽一愣,下意識地道:“……謝謝。”這場面她可沒見過,這種場合送花可以送給同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