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幽覺得眼前的人令她覺得分外陌生,她認識的嬴政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
“所以朕在反省,不應該折騰你,更不應該走神。”
他說得信誓旦旦,可燭幽半個字都不信,他分明神采奕奕的,完全不像她躺在榻上動都不想動,所以歸根結底受罪的也隻有她一個人而已。于是她道:“君上不如照照鏡子,今日君上容光煥發。”
“朕其實也很累。”他統共就睡了一個時辰,有趙高作證。
燭幽十分想讓他要點兒臉,但忍住了,默默地再一次抽回手。
“不信?”他将她拽回來,悄悄貼近她的耳邊,“那璨璨可以自己感受一下。”
她雖然沒聽明白,但本能地頭皮發麻:“……什麼?”
幾天之後,燭幽對嬴政的認識再上一層樓:他不僅不講道理,還不要臉。她淚眼朦胧地望着好整以暇地倚在枕頭上望着她的嬴政,無聲地控訴。她渾身發抖,幾乎撐不住自己的身體,而他非要這樣折磨她,不準她逃,又半點不動,她快要瘋了。
“君上……”她撐着他的肩膀,咬着牙求饒,“我錯了……”
他分明也很情動,可依舊裝着淡定地捏着她的頭發:“唔,璨璨沒有錯,是朕錯了。”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她撲簌簌掉下的眼淚滴在他的胸腹上,令他感受到一絲快意的清涼,身子都忍不住顫了顫,于是她哭得更厲害了,“我真的錯了……”
“朕不明白璨璨說的,不知道璨璨錯在哪裡,這可如何是好?”
燭幽嗚咽着跌到他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他摟住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輕輕擡手将她抱起來放到榻上,歎了口氣:“不要總朝同一個地方咬,好不容易結的痂,又被你給咬破了。”
“君上……你無恥……”她紅着眼睛罵他,卻引得他笑:“沒錯。”
然後她就罵不出來了,隻剩下了清脆的銀鈴聲夾雜着告饒:“我錯了,我錯了……”
“璨璨說得沒錯。”
“政哥哥……放過我吧,求求你了!政哥哥……”
唉她怎麼總是喜歡自讨苦吃呢?
嬴政有多開心,燭幽就有多郁悶,他清楚她不高興,也知道她目前恨不得離他八丈遠,便哄她去了樂府。他含笑為她整理衣領,道:“所幸現在是冬天,否則朕肯定不樂意放你出去。”
燭幽明白他什麼意思,縮了縮脖子,讓柔軟的兔毛更加貼合下巴:“君上也怕羞?”
他泰然自若:“朕可不怕,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怕。”
燭幽自知臉皮比不過他,便不多争辯,扭頭就走了。嬴政笑望着她氣呼呼的背影,搖了搖頭,沒想到他竟然隻能在這方面占她的上風,璨璨啊璨璨,真是個讓人愛不釋手的妙人。
知道燭幽要來,樂府令早早地就等在了六英宮門口。先前行刺一事,整個樂府險些被天子之怒夷為平地,他連帶着衆位樂人差一點點就被送去修皇陵了,徭役沉重,于他們這些過慣了宮裡日子的人而言無疑是個九死一生的地方,何況他們一去便是以犯人之名服役,定然不可能生還。所幸燭幽醒得及時,好歹給了線索,這樣大家才死裡逃生。盡管相關的官員還是被追究了責任,他這雙腿被打斷,能站起來也就近一個月的事兒,可他心裡還是萬分感激,山鬼大人,真是個好人!他伸着脖子遙遙地見到燭幽的儀架,帶着衆人急忙迎了上去:“山鬼大人!”
步光上前一步:“不得無禮!”
樂府令一愣,連忙作揖:“是下官疏忽,下官參見沅夫人。”帶着一幹人跪了下去。
燭幽有許久沒有聽到“山鬼”這個稱呼了,周圍的宮人老是夫人來夫人去,搞得她很不習慣,倒是樂府令這樣叫才讓她覺得舒服些,于是她說:“跟從前一樣稱呼就可以了。”
“是。”樂府令比從前更加殷勤,絮絮叨叨地為她講樂府的變化,比如嬴政因為她喜歡這些,又為樂府添了多少東西之類的,總之不斷地頌揚她的存在對他們來說是多麼的重要。
燭幽一邊走一邊聽,在湖上的回廊下停下來,定定地瞧着他:“你又有什麼事求我嗎?”
樂府令一愣:“沒有啊。”
燭幽有些懷疑,但既然他說沒有,她就當是真的沒有吧。她打量了格外熱情的他幾下,決定表示一下自己的關心:“你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
“前些日子跌了一跤,摔斷了腿,剛能起身。”
“這樣。那下次小心點。”她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繼續前行,而樂府令得了她的半句關懷,簡直要熱淚盈眶。
燭幽全然不知道他的心思,隻覺得一路行來,樂府冷清了許多,饒是她并不是很挂心周圍,上一次來這兒也已過了很久,她還是發現少了許多的人。她問步光,步光說是因為大酺行刺,許多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燭幽輕輕“哦”了一聲,心底生了半點同情,不過他們也應該慶幸,刺客的傷害是落到了她的頭上,而不是嬴政,否則從此以後還會不會有樂府的存在都是個問題。
樂人換了太多,以緻于演樂的質量大不如前,樂府令緊張地陪着燭幽坐着,生怕她不喜歡,而她似無所覺,把最常看的《越人歌》看了兩遍,也不說什麼,走到外面賞雪去了。就在她将雪花一片一片地從空中捉過來疊成“柱子”時,一陣不太常聽見的鎖鍊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她循聲望去,看到了星魂,他遙遙地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有點……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