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氣勢洶洶,剛落地便對魚殊怒目而視,邱初五見勢不妙連忙上前兩步,對着中年男人行禮打圓場:“段前輩好,魚道友剛下山不久前來拜訪白木宗,方才隻是無心之言,還望前輩莫與她計較。”
言外之意便是魚殊年紀小見識淺,不要跟她一般見識。
隻是他姿态放得低,魚殊卻沒那麼多顧慮,微仰着頭真心實意地長歎一聲:“唉,這世道,說句實話都不行。”
見她故作深沉的模樣,段三巒怒極反笑:“到底是實話還是大話,小友可要分辨清楚。”
魚殊眨巴眨巴眼,對他的話裡的壓迫之意充耳不聞,隻在乎自己感興趣的:“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還頗為贊賞地誇了一句:“技法精妙,外型威猛,真不錯!”
九穹宗和朔風門沒有一個煉器的,魚殊從小到大隻能自己搗鼓,這還是第一次遇見成熟的煉器型器修,不由兩眼發光,頗有找到同道中人的新奇和親切感。
段三巒活了快兩百年,沒少遇到敬慕他的小輩,卻還是第一次被小輩用這種口吻誇贊,偏生對方沒覺得絲毫不對,反倒讓他滞了片刻。
“呵,沒大沒小!”
最終隻能從禮儀上斥責一句,卻微妙地散了幾分先前劍拔弩張的氣氛。
見魚殊上前半步,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邱初五迅速将人拉到一側,生怕她再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
“段前輩可是九煅山莊的長老!”他自以為小聲地提點,卻不知在場之人修為比他高,每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
淩不度靜立在側,并未出聲提醒,隻是垂眸看向兩顆湊近的腦袋,不知在想些什麼。
視線掃過對面三人,段三巒闆着一張臉,心裡卻有一抹淺淡的窘意。
作為前輩,不該有偷聽之舉,哪怕他是無心的。可那邱家小子修為太低,還以為自己說的悄悄話,讓他隻能擺出一副聽不見的姿态。
可那無知小兒的一句話,差點讓他努力維持的高深表情破了功。
“九煅山莊?這是什麼厲害的器修門派嗎?”
魚殊的聲音夾雜着十足十的好奇和疑惑,也正是因此,讓人心裡憋着一口氣又難以發出。
罵吧,顯得格局太小,又略微有些自戀,不罵吧,又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心裡騰騰冒着火。
好在那小子還算有眼色,将他心裡的話以驚詫的語氣說出:“你竟然不知道九煅山莊?就是那個有命終進九鍛坊,無命方入活馬堂的九煅山莊?”
手指拂過下巴的小胡子,段三巒表面雲淡風輕毫不在意,先前緊繃的嘴角卻放松不少,耳朵無意識留意着那邊的動靜。
哼,雖然他不樂意九煅山莊同那行為怪異的活馬堂扯上關系,但也知這句話流傳甚廣,再無知的小兒也該聽說過吧?
可惜他再一次低估了魚殊的蒙昧程度。
“九鍛坊指的是九煅山莊,那這活馬堂又是?”魚殊眼底好奇更重,絲毫不覺自己的問題有何不對。
隻是這兩個名字,聽起來有幾分耳熟。
邱初五一臉複雜,因兩人要拜訪白木宗的緣故,他已經知道兩位的門派,其中朔風門他倒是知曉,九穹宗卻從未聽說過。
他原以為隻是剛建立不久,卻不曾想竟是個連常識都沒有的小門派。
不是,這樣的宗門怎麼會有魚道友這樣的好苗子,莫不是被人騙了?有機會定要好好問問魚道友。
掩下心底猜測,邱初五認真解釋道:“活馬堂是醫修門派,以隻接收将死之人而聞名,素來有死馬當做活馬醫的美名,聽聞救活過不少人,比如......”
說到一半,邱初五突然反應過來,現在不是他介紹活馬堂的時候!
“總之!”他急忙刹住話頭,将重點又拉回來:“九煅山莊是煉器的大門派,擅長為人定制防禦法器,修士皆以有其煉制的法器為榮,甚至傳出若無九煅山莊的法器,行走江湖就跟沒穿褲衩一般沒底的言論。”
簡而言之,是他們絕不能得罪的門派之一!
聽他說了這麼多,魚殊總算想起那絲熟悉感從何而來:“原來如此,我在《仙門常識,入道必看》裡見過這兩個門派。”
好像都算在二流門派裡,但因為影響力較大,又有着不可替代的技法,幾乎可以比肩一流門派。
聽到她提起這個冊子,邱初五稍松一口氣,看來九穹宗也沒他想的那麼不靠譜,不由囑咐道:“既然如此,你還是多看看這個冊子吧。”
好歹認清對方的身份,别再做出今日這種逾矩的行為。
魚殊看了眼滿眼關切的少年,咧嘴一笑:“宗門窮,買不起冊子,隻是先前借别人的看過一眼。”
窮是事實,她從未掩蓋過這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好藏着掖着的,毫無心理負擔。
但她這坦然的話落到其他人耳裡,卻生出了别的心思。
這本冊子在修真界幾乎是人手必備,不過十塊下品靈石就可買到,卻沒想魚道友竟買不起。
邱初五眼裡露出幾絲歉意,心裡越發肯定魚道友是被人騙了,一個沒錢又沒見識的門派,怎配得上她這種天才!
腦子裡浮現出一介天才修士,年少時遇人不淑,被黑心小宗門騙去做工,不給資源還不用心教導的場景,邱初五微微握拳,下定決心拯救魚道友于水火之中。
另一邊,段三巒聽清魚殊的話,心底僅剩的一分惱怒也瞬間熄火。
先前他看出這位小友的修為已是築基中期,還以為是哪家不長眼的小弟子,卻不知出自不入流的小門派。
能在這種環境修煉到築基,個中艱辛怕是隻有本人知曉,他作為前輩若揪着一句無心之言不放,倒顯得他為難小輩有損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