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從月搖頭,一時癡癡地看他,含着淚笑:“我隻是好想你。”
張夷山一笑,也看向她,萬般的情愫都藏在了這雙眼裡,執起她的手,想到什麼,臉龐泛起紅,小聲附在耳畔地說了句:“娘子,我也想你。”一說完人倒是又害羞起來,他拿起一塊紅綢,“來,為夫為你蓋上,我還沒掀呢。”笑容滿面地同她絮絮叨叨,隻是一天未見,他便有說不完的話。
這一切都太過美好,心要是一軟,怕是怕是會沉溺進去。
宴從月握住他拿着紅綢的手,又是搖頭。
“但是我知道你已經不在了。”
“張夷山,這一次我要忘了你。”
“這一次是真的。我得清醒一點。”她低聲對他說,又似對自己說, “你已經離我而去了。”
宴從月抱了一下怔愣的他,又從他的懷中出來,望着那雙含着深情的眼眸,笑了笑,輕輕撫上他的輪廓。
“從前有很多人同我說,我執念太深總有一天會入障。我那時覺得若執念是你便沒什麼不好。省了會把你樣貌忘卻的麻煩。”
“到如今我才發現其實入障了也沒那麼好受。”
張夷山想要擁住她,安撫悲傷的她,卻被她反握住。
“你很像他,很像那一天的他。但我知道他已經死了。”
她的眼淚落進那雙被握住的手心裡,他的眼神依舊含情脈脈,卻逐漸不再說話。
宴從月的心随着她的話一句句變得堅定,眼中的情愫已經完全消失。
緊接着,她看到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成了一片虛幻。他又一次消失在眼前,雖是假的卻又是一次心傷。
宴從月握住那空空如也的手,周圍的紅色布置漸漸倒塌。
紅色堆疊,肅穆的黑色又重新建立。
她看到張夷山的死訊傳來,回來的沒有屍身,隻有一把他的佩劍。
那是一把已經鈍了的劍,不堪再用,她将淬星劍和他的衣冠葬在一起,立了一個衣冠冢。
她不能在這陪他,便讓他的劍與他長眠于此。
再後來,又變成她第一次殺人的場景。
她再一次提劍殺了妖僧與荒淫無道、殘暴不仁的皇帝,耳邊是被解救的少女與嬰兒的感謝和啼哭聲。
琅月劍劍身上的血已經完全遮蓋了它的光華。
她再一次堕入靈界,被踐踏,苟延殘喘于靈界的邊緣,後來變強,偶爾會救助靈界裡的可憐人。
一路上多少别的選擇,她都熟視無睹,還是走上看不到終點的路,成仙、成神。
唯一不變的是她與劍。
宴從月剛入靈界時也是被欺負的底層,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琅月劍,它陪她生陪她死,一路相随。
除了去見他的執念,還有一念,便是變強。
同她的劍一起。
一場景倒塌,另一場景又重建。
廢墟生廢墟,雕梁畫棟須臾間變成萬丈深淵,折磨時間,也折磨在時間中度過的人。不知過去多久,中間總得有一段是天地都白茫茫的場景。
她踽踽獨行,神色堅定,周圍迫人的環境似乎沒給她帶來什麼影響。
有一個湖面突然在路中央,湖面清澈,反映出人的臉。宴從月從湖中鏡看到自己的模樣,臉色蒼白如鬼魅,發絲淩亂,衣服還有剛剛别人留下的鮮血,隻有一雙眼睛依舊清正。
她伸手入水,攪亂一池清潭。水中的自己被攪得七零八碎。
閉了閉眼睛,仿佛在回憶過往自己的一生,喃喃自語道:“我曾經有一個愛人,他待我如珠如寶,而我亦愛他至深。”
“隻是後來,遭逢巨變。”
“他離開了我。”
“我找了他很久……”聲音漸低,随後她又低低一笑,笑容中滿是釋然,“再後來我算是找到了他,那個他卻愛上了别人。”
“或許他們本來就是一對,而我隻是一時之趣。”
“我不難過,因為我知道那不算是他。他們兩個不能混為一談。”
“但如果再來一次我依舊想要遇到他。”
這裡沒有黑夜,無論過去了多久依舊是白日。
宴從月右手執琅月劍,左手掬了些清水,清洗劍身。
劍身通透,光華初顯。
手一揚一揮間,劍氣凜然,隔斷波痕。
宴從月的聲音在劍的行動間飄進自己心裡。
“夷山,我總得面對現實,人生已經沒有你的現實。”
“往日之事不可沉溺,夷山,我會把你當作往日裡的人,永遠将你放在心底。”
“而我的人生并不是隻有這麼一條路可走。”
宴從月執劍立于湖面前,雙手舉劍 ,勢如破竹,一劍劈開幻境。
她睜開雙眼,眼中清明,再尋不到從前暗藏的愁緒。
劫中幻境也已破。
不破不立,一劍長鳴。
有一劍出天河之水中沖出,氣流纏繞住劍,一身青衣在河面上出現。劍穩穩落進一個青衣女仙手中,執劍人風華無雙,尤其是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觀其周身氣度,已是大道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