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站在濟慈院門口說着話,忽然聽到後面傳來一個男人防備的聲音。
“你們是何人,來這裡想要幹什麼?”
嶽峙轉身皺眉道:“濟慈院向來隻收留婦孺,你又是何人?”
男人放下肩膀上的擔子,一手捏成拳,一手握着扁擔,厲聲道:“我知道裡面都是婦孺,我是負責保護她們的……哎?秦世子?原來是你!”
秦濯從後面站出來,淡淡道:“季霖,别緊張,都是自己家的人。”
名叫季霖的男人這才放下扁擔,黝黑的臉上露出了放松的微笑:“小的見過世子、縣主,還有這兩位……”
“這是我阿姊,還有嶽侯。”
季霖吃驚道:“小郡主!額,嶽侯爺……”
秦妙有些意外:“你認得我?”
“嘿嘿,小人不認得,但小人的娘子認得。小人是聽娘子念叨多了才知道的。”
他的娘子,正是從前秦雲和身邊的侍女孟圓。
季霖重新挑起擔子,推開院門引他們進去,高聲笑道:“娘子!你快看誰來了!”
遠看院子就不小,現下走近一看更是寬闊。院子的地面很平整,青磚縫隙裡的雜草也清理得很幹淨。院中央有一棵高大的銀杏樹,如今已發了嫩芽。樹下兩三個孩子圍着一個小搖籃,手中拿着撥浪鼓、布老虎之類的小玩意兒,叽叽喳喳的,裡面隐約傳來嬰兒哭鬧的聲音。靠邊的空地上立了三大排衣架子,大大小小男孩女孩的衣服、被子整齊地挂着。一旁的架子上還擺着幾個竹蔑編的簸箕,裡面曬着些筍幹和玉米。幾隻黃狗捕捉到空氣中陌生的氣息迅速包抄過來,放下尾巴警惕地沖着院門吠了起來。
一個身量不高的粗衣婦人捧着一堆發蔫的菜葉聞聲而來,見到來人先是一喜,随即目光轉向秦妙,又渾身一顫,手中的菜葉紛紛跌落在地。她快走兩步到秦妙面前,想去抓住秦妙的手,但是很快意識到自己手上有些髒,在圍裙上擦了又擦,還是不敢觸碰秦妙。
“小郡主,真的是你嗎?”她激動地微微顫抖。
秦妙自然不會忘記這個小時候總是帶着自己玩耍的人。她從前也是個年輕歡快的少女,十年的光景過去,如今卻已是個滄桑的婦人。
“是我,孟圓,原來你住在這裡。”秦妙主動地握住了孟圓的手。
季霖喝退黃狗,招呼幾人坐下,兩個大一點點的男孩子搬來了桌椅,用幹淨的麻布擦拭了好多遍。另外兩個小女孩則撿起了地上剛剛掉落的菜葉,走到雞舍那邊丢進去喂雞。
孟圓對兩個孩子道:“雨生小蘭,你們去哄哄樹生,讓他别哭了,小孩子老是哭對嗓子不好的。”
她轉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濟慈院現在大小一共十六個孩子。這兩個是我生的,還有個大的去書塾念書了。其他的孩子都是外面抱回來的,大孩子都去上學了,小的就留在家中幫我做些活。樹生最小,是季霖去年冬天在山腳一棵樹下面撿到的。發現他的時候他全身都凍紫了,哭聲跟貓叫似的。剛開始還以為他活不過冬天了,沒想到這孩子命大,竟也沒病沒災地養起來了。我們不像娘娘那樣會取名字,幹脆就叫樹生了。”
小嬰兒還是嗚嗚地哭着,名叫雨生的小男孩抱着他手足無措道:“阿母,不行啊,我哄不好弟弟。”
“你看看他是不是尿了?”
雨生摸摸小嬰兒的屁股,“沒尿啊,也沒拉。”
“那就是鬧覺了,過來給阿母哄他睡覺。你人小,抱不動的。”
秦妙忽然起了興趣道:“要不給我來試試?”
小男孩猶豫着将嬰兒交給了秦妙。秦妙回想了一下從前見過的母親抱孩子的姿勢,竟然很快也抱上手了。
孟圓見嬰兒漸漸不哭了,笑道:“看來他很喜歡您。不如您給這孩子重新取個好聽的名字吧。他長大了要是知道他的名字就是自己被抛棄的地方,心裡會難過的。”
一陣風吹過,銀杏枝頭搖晃,頭頂上傳來窸窣的摩擦聲。秦妙道:“三月春不老,微風驚樹聲。不如以‘聲’代‘生’,就叫‘樹聲’吧。”她說着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寫下了“聲”這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