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要用相親來結束?“
李蘇赫的聲音裹着威士忌的冷香,指節叩擊茶幾的悶響驚得她睫毛一顫。那方青金石袖扣在壁燈下泛着幽藍的光,像深海裡蟄伏的獸瞳。她别過臉,落地窗外霓虹閃爍,車流在雨幕中拖出光怪陸離的殘影。
“爺爺等不起,家裡人說爺爺想看到我早點成家。“喉間泛起鐵鏽味,她數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上周爺爺體檢報告......“尾音碎在驟緊的雨聲裡。
檀木茶幾突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李蘇赫撐在桌沿的手背青筋凸起,西裝褶皺裡還沾着機場的雪松香。比起半年前,他下颌線愈發淩厲,像是剛從米蘭時裝周T台走下來的暗夜修羅。
“你爺爺的醫療費,我全部由墊付,但是戀人契約……直到你到穿婚紗那天。“他扯松領帶,陰影覆上她顫抖的肩胛,“很公平不是嗎?“
去年冬季醫院長廊裡,那張支票曾托起爺爺搖搖欲墜的心跳。那夜他黑色大衣落滿初雪,皮鞋碾過搶救室門口散落的繳費單,金屬鋼筆在支票上劃出救贖的弧度。從此她的淩晨兩點永遠浸着雪松與威士忌的氣息。
手機在包裡震動,夏蘭的微信氣泡争先恐後蹦出來。李艾莉摸到冰涼的金屬殼,鎖屏上是三天前相親對象的油膩笑臉——那人趁遞咖啡時用拇指摩挲她手背,腕表折射的光刺得她反胃。
“明天約了一位海歸的醫生相親。“她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聽說在海濱市有房。
“真可笑,如今評判男人的标準竟成了房産證上的平方數。大學時那個穿白襯衫在櫻花樹下讀聶魯達的少年,早已溺死在未婚夫和閨蜜背叛的暴雪夜。
李蘇赫突然低笑,喉結滾動的聲音混着冰塊的脆響。他仰頭飲盡琥珀色的酒液。
“記得戴我送的那條羊脂玉項鍊。“他指尖掠過她鎖骨,“羊脂玉夠溫潤。“當年拍賣會的壓軸品,此刻卻像中世紀貞操帶般灼人。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後媽新推的微信名片跳出來。男人西裝革履的證件照旁,手表泛着冷光。黃林翰,32歲,聖心醫療投行副總。簡介欄寫着“尋找溫婉持家的另一半“,像超市貨架上的商品标簽。
碾滅煙蒂時,火星濺上手背。李艾莉望着那點紅痕,忽然想起十八歲生日那晚,章傑在江邊為她放的煙花。青春的愛意燒得那樣熾烈,最後卻隻剩背刺的痛。
手機再次震起。後媽發來的餐廳定位閃着刺目的紅。
“這次真是條件不錯的相親對象!“語音消息裡後媽再次強調,“哈佛海歸,剛回國!“
李艾莉把臉埋進尚存雪松香的枕頭,直到窒息感漫過眼眶。梳妝鏡裡,鎖骨處的紅痕正褪成暧昧的薔薇色。她擰開遮瑕膏,突然想起昨夜李蘇赫臨走前的話:“記得穿高領毛衣。“
地鐵玻璃映出她瓷白的臉,珍珠耳釘随車廂晃動輕顫。當第十七個男人偷瞄她被羊絨包裹的脖頸時,李艾莉終于明白他真正的用意。那羊脂玉項鍊在領口若隐若現,溫潤如雪。
玻璃窗上的水霧被霓虹燈染成琥珀色,李艾莉的指尖無意識地在霧面上劃出一道弧線。水珠順着那道弧線滾落,在玻璃上拖出長長的淚痕。
“聽說這家法餐廳的焗蝸牛是海濱城一絕,你等會可要好好嘗嘗。“後媽把檸檬水杯推過來,杯壁上凝結的水珠沾濕了牛皮紙菜單。“
李艾莉望着窗外梧桐樹在風裡簌簌發抖。這個場景讓她想起上周在幹洗店取回的方巾,柔軟的絲綢裡還浸着雪松香水尾調——那是李蘇赫常穿的高定西服配套的配飾。
“叮“的一聲,風鈴撞碎滿室寂靜。穿深灰色襯衣的男人走進來,袖扣折射的冷光刺得李艾莉眯起眼睛。他摘下眼鏡擦拭水霧的動作讓她想起某個雨夜,李蘇赫在邁巴赫後座摘下鉑金袖扣的模樣。
“抱歉遲到了。“男人的聲音像被雨水沖刷過的青石闆,“醫院有個緊急會議。“他解開西裝扣時露出藍寶石袖扣,李艾莉注意到那是梵克雅寶今年的限量款。
後媽在桌下猛掐她大腿,疼得她差點打翻鹽罐。。
“李小姐平時喜歡聽音樂會嗎?“黃林翰将鵝肝切成完美的菱形,“下周五國家大劇院有柏林愛樂樂團的巡演。“他的銀餐刀在暖光燈下泛着冷光,讓李艾莉想起手術室裡那些精密器械。
落地窗外忽然掠過一道黑影,黑色賓利慕尚緩緩停在對街。後車窗降下半寸,李艾莉看見玻璃牆外,李蘇赫修長的手指夾着雪茄,灰白色煙圈在雨幕中碎成齑粉。她喉嚨發緊,叉子撞在瓷盤上發出刺耳聲響。
“不舒服嗎?“黃林翰遞來方巾的動作優雅得像在簽署百萬合同。這種恰到好處的體貼讓她想起上個月提案會,甲方案卷宗裡夾着的手寫便簽:“你值得更好的展示舞台——“
後媽突然按住她發抖的手腕:“艾莉你看,那不是城西老宅區的銀杏嗎?“順着她指尖望去,玻璃牆外的男人正彎腰鑽進賓利後座,車子緩緩離開了。
李艾莉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去年某個那個雪夜,她縮在李蘇赫的私人圖書館取暖,那盞台燈在精裝書脊上投下細碎光斑。他握着她的手翻開《追憶似水年華》,羊皮紙書頁間夾着幹枯的銀杏書簽。
“我去趟洗手間。“她倉皇起身,高跟鞋卡在波斯地毯的流蘇裡。鏡中女人眼角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