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絲裹着玉蘭香滲進窗棂，李艾莉的後背抵在冰涼的大理石牆面上。李蘇赫的檀木佛珠硌着她腕骨，沉香氣息與他的呼吸糾纏成網。
“我們的契約，姐姐，當真忘了？“他睜開那雙總讓她想起寒潭的眸子。“我幫你争取到章傑轉移的婚内财産，幫你爺爺墊付醫療費，你做我的契約戀人，應付長輩的催婚……”
佛珠突然收緊，李艾莉吃痛地仰起脖頸。三個月前簽下協議那日，也是這般陰雨綿綿。爺爺在ICU的儀器聲與雨滴同頻，李蘇赫的鋼筆尖懸在契約戀人合同上方，像柄淬毒的劍。
“李總說過...等我找到良人......“尾音被吞噬在突如其來的吻裡。李蘇赫的松香氣息在唇齒間漫開。冰涼的翡翠扳指貼上臉頰。
窗外驚雷乍起，李艾莉看見他瞳孔裡映着自己淩亂的倒影。檀香突然濃得嗆人，她想起昨天在茶室撞見的場景——穆甜甜的蔻丹指尖正搭在他腕間佛珠上，笑聲像檐角晃動的銅鈴。
“黃林翰知道艾莉這裡，“翡翠順着手腕遊走至右手臂，“有粒朱砂痣麼？“
“你混蛋，我隻與他吃過幾次飯……”
李艾莉渾身發顫，擡膝撞向他小腹的瞬間，佛珠應聲而斷。檀木珠子噼裡啪啦滾落滿地，如同三個月來每個暗夜裡碎裂的自尊。
“李蘇赫！“她抓起玄關的青瓷花瓶，“你當我是永州窯的瓷胚？摔碎了還能用金繕修補？“
雨幕中奔跑時，旗袍開衩處濺滿泥點。李艾莉摸到包裡硬質的診斷書，想起醫生說的“長期應激反應“。梧桐葉撲簌簌落在肩頭，像極了初見那日他拂去她發間落花的模樣。
夏蘭的公寓亮着暖黃燈光。推門瞬間，李艾莉嗅到熟悉的鈴蘭香——楊林送夏蘭的那瓶香水，此刻正靜靜綻放在茶幾上的鈴蘭叢中。
“穆氏集體想和李氏聯姻。“夏蘭将手機推過來，娛樂版頭條是李蘇赫與穆甜甜并肩走進會的照片。标題刺目：資本大亨李公子情定永州窯傳承人。
“他說是假新聞。”
李艾莉指尖撫過報道裡那隻北宋青瓷碗圖片，忽然想起李蘇赫書房的暗格裡，始終擺着隻殘缺的茶盞。雨聲漸密，她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蘭蘭，幫我約黃醫生複診吧，這些天總睡眠不好。“
玻璃門開合的機械聲混着雨聲刺入耳膜。李艾莉握着熱美式的紙杯往後退了半步，便利店冷白光暈裡浮着細密水霧，李蘇赫黑色大衣的肩頭洇着深色雨痕。
“這你天你又去哪了？。“他倚在關東煮的玻璃櫃旁，白霧漫過鋒利下颌，“玩消失？“
蒸騰的熱氣裡浮着昆布腥鹹的氣息。李艾莉盯着他領口晃動的銀鍊，那枚指環吊墜硌得她眼眶發疼。去年聖誕夜她親手系上的紅絲線已經褪成暗褐色，像幹涸的血迹纏繞在冷金屬上。
“李先生。“她聽見自己聲音像摔碎的冰棱，“我以為成年人該懂體面。“
收銀台傳來掃碼槍的滴滴聲。李蘇赫突然逼近兩步，古龍水裹着雨水的氣息壓過來。他指尖擦過她頸側，薄繭刮得皮膚生疼：“新男友這幾天有見面？“拇指重重握住過她手腕，“這麼着急找下家？“
夏蘭送的珍珠項鍊在掙紮中崩斷，乳白珠子噼裡啪啦砸在瓷磚地上。李艾莉看着滿地亂滾的珍珠，想起初識那天，在世紀大廈頂層，李蘇赫也是這樣扯斷她襯衫第三顆紐扣。水晶扣子彈在落地窗上，映着外灘萬千燈火碎成星子。
“你總是學不會好好說話。“她彎腰去撿珠子，長發垂落成簾，“就像你永遠分不清契約和愛。“
腕骨突然被鐵鉗般的手掌扣住。李蘇赫将她拽進貨架陰影裡，威士忌氣息噴在耳後：“那你教教我啊。“膝蓋貼近她幾分，“怎麼用黃林翰那種好學生的方式愛你？每天早安晚安，過馬路牽左手，接吻前問可不可以？“
貨架上的泡面桶被撞得簌簌作響。李艾莉望着他猩紅的眼尾，忽然想起初遇那夜酒吧迷離的燈光。那時他彈着走調的《加州旅館》，黑色皮衣泛着機車尾氣的味道。而現在他袖口露出的鉑金袖扣，正冷冷映着她蒼白的臉。
“至少他不會在便利店發瘋。“她摸到貨架邊緣自己的墨鏡，鏡片中他們的倒影被裂縫割裂，像兩尾困在冰層的魚。
雨勢漸大時夏蘭推開了家門。她看着玄關處東倒西歪的高跟鞋歎口氣，赤腳踩過地上的外賣單據。浴室傳來嘩嘩水聲，磨砂玻璃上氤氲着霧氣，卻遮不住李艾莉肩頭新添的淤青。
“他又找你了？“夏蘭把熱牛奶放在梳妝台上。鏡面還留着李艾莉方才慌亂擦拭的水痕。
李艾莉裹着浴袍的手指頓了頓。檀香味的蠟燭在鏡前明明滅滅，映得夏蘭鼻尖的小痣忽隐忽現。去年冬天她們縮在這個出租屋吃泡面時，夏蘭也是這樣盯着她鎖骨的紅痕欲言又止。
“我想幹脆找個人結婚算了。“她先開口。
夏蘭手中的化妝刷掉在波斯紋地毯上，細碎金粉撲簌簌落進絨毛裡。“和那個...黃林翰？“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上周你說他連牽你手都要先說'冒犯了'。“
窗外霓虹在雨幕中暈成斑斓色塊。李艾莉望着梳妝台上黃林翰送的永生花，玫瑰花瓣上的金粉閃着虛僞的光澤。今早他遞來山茶花胸針盒時，西裝上還沾着陌生香水的白麝香。
“至少他不會讓我淤青。“她撫過手腕内側的抓痕，那裡留着李蘇赫上個月用領帶勒出的瘀痕。深藍色絲綢陷進皮肉時，李蘇赫也在她耳邊說“愛你!”
她不相信貴公子的愛，或者說，她不認為自己能駕馭與李蘇赫的關系。
夏蘭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美甲上的碎鑽硌得人生疼。“你看着我的眼睛說。“睫毛膏暈開的眼眶泛着紅，“是選穩妥的未來，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