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莉從醫院出來，數着地磚裂縫走向公交站，高跟鞋敲擊聲墜入車流轟鳴。便利店二十四小時燈牌在視網膜烙下光斑。

深夜鐘聲在雲端炸裂的瞬間，玻璃幕牆矩陣突然熄滅，整座城市坍縮成巨型黑曜石。

玻璃幕牆流淌着钴藍色數據流，像摩天樓群裸露的電子血管，全息廣告屏裡虛拟歌姬的裙擺正化作十萬隻螢火蟲。

高架橋縫隙漏下的月光被車燈絞碎。便利店風鈴突然搖晃，夜風卷着打折标簽與電子廢紙起舞，某塊故障的霓虹燈牌在樓宇夾角閃爍。

李艾莉推開門家時，燈驟然亮起。李蘇赫倚在墨藍亞麻沙發裡，指間雪茄燃起一縷幽藍的煙，将他眉骨投下的陰影照成鋒利的形狀。

“十一點零七分。别人可不會心痛你夜裡幾點回家……“他彈落煙灰，腕表在暗處泛起冷光，“我說過要你别管她們，你後媽哪管你的死活？“

玄關鏡面映出她蒼白的臉，唇上殘留着被口罩蹭花的珊瑚色。這是今早出門前他親手挑的色号，此刻卻像凝固的血漬。“那是我繼妹。“她解開發帶，栗色卷發瀑布般垂落，“即使沒有血緣——“

李蘇赫起身時黑色睡袍掠過波斯地毯，龍涎香裹挾着危險氣息逼近。他捏住她胳膊的力道讓齒關發酸，“你該記住，她們是怎麼傷害你的……她們知會得寸進尺。“拇指碾過下颚，珊瑚色在指腹暈開妖異的紅，“我的戀人，不需要廉價的同情心。“

廚房的感應燈随着腳步聲次第亮起。李艾莉打開冰箱取檸檬水時，溫熱胸膛突然貼上後背。李蘇赫将下巴抵在她肩窩，呼吸掃過頭頂：“今天用的是香根草香水？“骨節分明的手掌覆住她握杯子的手，“比昨天那支鸢尾花好聞。“

冰霧在玻璃杯壁凝成水珠，順着腕骨滑進袖口。李艾莉盯着料理台上的投影，他無名指的鉑金戒圈正硌在她尾戒的碎鑽上。“蘇赫，“她低聲說，“别這樣試探我。“

“試探？“他低笑時喉結震動她肩胛，“現在反悔太遲了，姐姐。“

晨光穿透紗簾時，梳妝台上躺着支斬斷的口紅。李艾莉對着鏡子塗抹正紅色，鏡中突然出現李蘇赫系領帶的身影。“顔色錯了。“他俯身抽走口紅，金屬管身還帶着體溫，“你該用珊瑚色。“

“我更喜歡這個。“她抓起另一支要塗，手腕卻被攥住按在鏡面。李蘇赫咬開新口紅蓋子的動作像野獸撕開獵物，旋轉出的膏體在晨光裡泛着蜜桃光澤。“聽話。“他沿着她唇線細細描摹，仿佛在簽署某種契約，“今晚慈善晚宴，戴我送的那套南洋珠。“

醫院走廊的LED燈管嗡嗡作響，李艾莉握着繳費單的手指發冷。後媽破天荒打來電話時溫柔得詭異，此刻病房裡傳來的笑聲更讓她胃部痙攣。

推門瞬間聲浪戛然而止。李蘇赫坐在真皮陪護椅上削蘋果，果皮連成長長的螺旋垂落垃圾桶。繼妹打着石膏的腿架在電動支架，美甲鮮豔如十片小火焰。

“艾莉來得正好。“後媽殷勤地遞上果盤，鑲鑽美甲劃過李蘇赫肩頭，“多虧李總找了瑞士的骨科專家，連美容針都選最貴的呢。“

李蘇赫将蘋果切成規整的月牙，銀叉尖刺進果肉時滲出晶瑩汁液。

“你繼妹的醫療費，和欠的債務，“後媽擡眼看向李艾莉，“李洙赫先生都已經處理幹淨了。“

窗外暴雨突然傾盆而下。李艾莉看着床頭刷手機的繼妹，心覺疲憊。

三天前李艾莉在這裡守夜時，那對母女正為護工費争吵，此刻消毒水味裡卻飄着某奈兒五号的甜膩。

“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聲音很輕。“你昨天說的，不要喂養她們的貪婪……”

李蘇赫用絲帕擦拭手指，鉑金袖扣閃過寒光。“我希望幫你處理完這次的麻煩，她們不要再來煩你。“他起身攬住她僵硬的背，呼吸擦過她耳際時低語，“現在你欠我的，可不隻是先前的那些了。“

暴雨沖刷着邁巴赫車窗，李艾莉忽然想起爺爺的話。那個總是把玫瑰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男人，在止痛針幻覺中抓着她的手說：“别相信拿錢當鎖鍊的人。“

此刻鎖鍊正在她耳邊叮當作響。李蘇赫把玩着她無名指上的指環，車載香氛裡雪松氣息混着他身上的威士忌酒香。“哭什麼？“他抹去她眼角淚珠，“我替你買到了你後媽的‘親情‘，不該高興麼？“

霓虹燈牌在雨幕中暈成血色光斑，李艾莉在車窗呵氣處畫了朵枯萎的玫瑰。當李蘇赫靠近她時，她終于看清後視鏡裡那個眼眶發紅的自己——像極了拍賣會上被裝裱在鎏金畫框裡的獵物。

消毒水的氣味滲進紗裙褶皺時，李艾莉正用美甲摳着長椅上的鐵鏽。柳葉刀般的陽光割裂雲層，将草坪上那串馬蹄印形狀的腳印照得發亮。

“你究竟要把我的人生破碎成多少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