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梁柱一夕崩塌,家中隻剩母親拉扯他們兄妹二人。生活艱難,母親從一個溫婉柔和的婦人,變成了暴躁易怒的寡婦。
後來,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母親為了能養活哥哥,就把她賣給了人牙子,讓她去做瘦馬。
不知哪個始作俑者起了這個名字。瘦馬,用如其名,就是要給人騎的。
被調教了一段時日後,人牙子引來杭州的一個富商過來選人。那富商很奇怪,四五十歲的人了,卻偏喜歡六七歲的小姑娘。夏绫一眼就被他相中了。
富商要把夏绫帶回杭州。在去杭州的路上,不料又遇到了倭寇來犯。夏绫仗着身量小,躲進了一個隐蔽的小角落裡,僥幸保住了一條性命。
倭寇劫掠的事驚動了南京守備太監,夏绫被發現時,幾乎快要餓死了。她沒有地方去,心裡又害怕的很,懇求那些人一定要收下她。老太監信佛,不落忍見一個小姑娘自生自滅,就把她帶回了京,讓人送她到浣衣局裡做事。
浣衣局又叫漿家房,位于德勝門以西,是内府二十四衙門中唯一一個沒設在皇城内的監局。在這裡當差的,盡是些皇城中最下等的雜役,獲罪者有,病弱者有,總之,都是些不受待見的奴婢。
夏绫得了老太監的吩咐,去找浣衣局的掌事太監,求他給自己安排個活計。掌事上下打量了她幾眼,摸着自己白淨的下巴,對身邊人笑道:“正好。東北角那間房裡頭上個月不是剛病死了個麼,讓這丫頭過去補個缺,省的那娘兒們天天來管我要人。”
浣衣局的東北角有間矮房,牆皮在風雨多年的侵蝕下早已變得斑斑駁駁。
即便是在這種地方,夏绫仍然是小心翼翼的。她太想要一間能睡覺的房子了,生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好,又會被别人丢來丢去。
這附近卻都沒什麼人。夏绫走到掌事太監為她指派的那間房子,輕悄悄的探頭向裡面看了看。
房間中隻有一張大通鋪,同樣也沒有人在。夏绫想,大概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忙事情,她是不是應該把房間打掃幹淨,這樣等住在這裡的人回來,就不會趕她走了。
她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立刻就去找掃帚。可這時,卻忽聽見房間中有些不同尋常的聲響。
那聲音好像是從被子裡發出來的。
夏绫有點害怕的靠過去,掀開被子一看,啊的一聲驚呼了出來。
在被子裡,竟然藏着一隻小奶貓。小貓生下來應該沒多久,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呢。
就在夏绫打算摸摸小貓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大聲喊道:“你在幹什麼!”
夏绫吓得趕忙縮回了手,回頭看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個小男孩,不太友善的看着她。
“你是誰?”
男孩偏着頭問她。
夏绫從床上下來,怯生生的答:“我是新來的。”
男孩沒有理她,爬到床上将小貓從被子裡抱出來,攏在自己的袖子裡。
“這是我的朋友。它娘親不要它了,我得好好養着它。”男孩輕輕撫摸着小貓,兇巴巴的瞪了夏绫一眼,“這是我的秘密,你不許告訴别人!”
這男孩子生的俊俏,一雙大眼睛,睫毛纖長而濃密,即便在放狠話的時候,看着也不那麼吓人。
但夏绫還是被他說的想哭。她很想說,自己的娘親也不要她了。
就在兩人僵持着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時候,門外忽有個女聲喊到:“阿澈!”
男孩子瞬間就變了臉色,小聲說:“壞了!”
他急忙将小貓藏回被子裡,背着手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腳步聲漸近,有人拉開房門走了進來。那是個還很年輕的女子,穿着布衣,绾了一個尋常的發髻,襻膊挽起的衣袖下露出她細瘦的手臂。
見到男孩,女子的臉闆了起來,拉過他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不是讓你在張婆婆屋裡好好睡一覺麼,一大碗水都喝幹淨了嗎?”
阿澈唔了一聲,嘟哝到:“我都已經好了。婆婆屋裡有奇怪的味道,我想回家。”
傅薇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彎腰把阿澈抱起來,伸手到他衣服裡摸了摸。
“喲,還真出汗了,小衫都濕了。等會娘給你換身衣服。”
傅薇這時,才注意到屋裡還多了個夏绫。
“小姑娘,你是從哪來的?”
夏绫忙答到:“我是新來的,掌事的公公讓我住到這間屋子裡來。”
聽了這話,傅薇的眉毛微微擰了起來。
“這人真是,指派個這麼小的過來,能頂什麼事。”
她是真的發愁。先前秀蘭在時,還能幫着她輪流看看孩子,現在隻剩她一人,洗衣服的時候就隻能把孩子往後院生了病的那些老宮女那送。
夏绫以為自己是又遭了嫌棄,趕忙解釋說:“我力氣很大的!姐姐,我什麼活都能做,你能不能,不要趕我走……”
“姐姐?”這個稱呼讓傅薇很詫異,“小姑娘,你多大了?”
“我今年十……十一歲。”
夏绫本想說自己十歲了,可為了顯得更能幹,咬咬牙,又加了一歲的碼。
“十一歲?不可能。”傅薇搖搖頭,“十一歲的孩子哪裡會才這麼點高。”
怎麼一眼就讓人給看穿了。
夏绫洩了氣:“姐姐,我,我今年七歲。但大人們能幹的活,我真的都可以幹的。請你讓我住在這裡吧,我真的沒有地方去了……”
被賣掉後,夏绫已經習慣了讨好别人。人牙子有句話說的倒沒錯,誰都喜歡聽好話,嘴甜些總歸是沒壞處的。
“七歲?那你跟我孩子一樣大,管我叫姐姐就不合适了。”傅薇歎了口氣,“以後你管我喊姨吧,我不趕你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