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松開!”
甯澈見甯潇抱着夏绫的腰,心裡頭更是冒火。他把甯潇的手掰開,将夏绫拉到了自己身後。
“阿澈,”夏绫拽了拽甯澈的衣袖,“有話好好說。”
一想起來自己的那塊墨被糟踐了,甯澈就心疼的厲害:“喬喬,這孩子上輩子是跟我有仇吧?”
甯潇看着他哥,覺得有些不對勁。往日裡,甯澈很少在内侍面前表露什麼情緒,所以底下人都怕他。但今天,怎麼還撒起嬌來了?
他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哥,你不會是喜歡這小公公吧?”
甯澈一口氣卡在喉嚨裡。他不能說是。可是他更不想,在夏绫面前說不是。那并非他的心裡話。
殿閣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夏绫并未察覺到甯澈這微妙的心思。但她卻想,甯潇已經有往歪處想的苗頭了,她不能讓孩子留下他的哥哥喜歡内侍這樣的印象。
因此,她将自己頭上的官帽摘了下來,把發冠也拆散開來。
夏绫散着頭發站到甯潇面前:“殿下,你誤會了,我是個女孩。”
甯潇偏頭看着夏绫,原來她果真是個小姐姐,一個十分好看的小姐姐。
甯澈覺得心裡不太舒服。女孩子是愛惜名節的,夏绫一定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是個姑娘,卻還得為了他,自己主動将身份亮出來。
這事讓别人看去,又會怎麼想她。甯澈不願意夏绫受這種委屈。
他咳嗽了兩聲,對甯潇說:“這個事情,你不許對任何人講。”
甯潇點了點頭,他聽得出來,皇兄這句話不是在開玩笑了,是帶着重量的。
甯澈實在是不想看見這弟弟再杵在自己跟前了。他沖甯潇揮了揮手:“行了,回去歇着吧。”
甯潇撇了撇嘴:“那我是去西苑,還是能搬回來住?”
甯澈怔了一下。
甯潇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他眼中的情緒:“我生病的時候,你說了要去看我的。可我都好了,你也沒有來。我都快一個月沒見到你了,西苑太悶了,我想回家。”
甯澈心裡一酸。最近這段日子,他被各種事纏着脫不出身來,日子一天天飛快的過。可他卻忽略了,小孩子一個人住在西苑,日子過的得多慢啊。
他彎下身,摸了摸甯潇的臉蛋:“三哥兒,是哥不好。你搬回來住吧,什麼時候想見我了,就自己來乾清宮找哥。”
他就這麼一個弟弟,也是他唯一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甯潇揉了揉眼睛,畢竟還是個孩子,臉上的高興是藏不住的。
“那我找何敬給我搬東西去!”
甯潇走了之後,夏绫管甯澈要了把梳子,坐在榻上一點點将自己的頭發理順。
甯澈坐在她對面。小幾上的那盞茶,現在他才想起來喝上一口。
夏绫梳着頭發,邊問甯澈到:“小王爺身體是哪裡不太好?怎麼得一直在西苑住着?”
甯澈歎了口氣:“哮症,天生就有這毛病。太醫說,京城秋日裡太幹燥,住在水邊濕潤一點的地方,他會感覺舒服些。”
夏绫心裡一沉:“嚴重嗎?”
甯澈點頭:“小時候更厲害些,要是喘起來,那真能要命。不過現在倒是好一點了,已經有挺久沒犯過那麼嚴重的喘疾了。”
夏绫不由心疼:“那這孩子也是夠受罪的。”
“誰說不是呢。”甯澈苦笑,“不過還好這小子倒是挺會哄自己開心。雖然有的時候氣得慌,但有時候又想,隻要他能好好活着,我也就不求什麼了。”
夏绫隔着衣服拍了拍他的手腕:“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聽說年齡越大,這病症就會越輕的。”
她當然明白,這小弟弟在甯澈心裡的分量有多重。
像他們這種親緣淺薄的人,對手足兄弟怎麼可能不珍惜呢。
夏绫将自己的發冠绾好,将官帽戴上,又恢複了小内侍的模樣。
“莊衡大人過會大概還會來求見,我就先走了?”
甯澈颔首:“剛才下了水,得給他點時間換衣裳。等一會你見了莊衡,讓他直接進來就行。”
夏绫嗯了一聲,覺得自己在乾清宮待得夠久了,便不再打擾甯澈。
甯澈預料的很合理,這一邊,莊衡還在西華門外。
方才下過水,從頭到腳自然都濕透了。但好在手底下有眼力見的缇騎,已經回北鎮撫司衙門取了替換的官服回來,莊衡和其餘幾個錦衣衛就着換了,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隻不過這衣服好換,頭發卻沒有那麼好幹。莊衡的頭發到現在還能擰的出水來,他想在河邊先站會,等頭發幹的差不多了再進宮去,免得在禦前失儀。
他将手搭在筒子河邊的闌幹上,難得有空閑能好好看看這碧水環繞的宮城,紅牆邊的柳樹已開始染上秋色。
想起方才的事,莊衡暗自笑了下。他跟了皇上這些年,小王爺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他眼睜睜的看着那孩子從一個人畜無害的小白團子長成了現在這麼個模樣,皇上現在在乾清宮不定怎麼發脾氣呢。
他正如此想着,卻忽聽到有人問他:“莊大人,奴婢給您倒杯茶喝吧?”
他回過頭,見說話的人事甜食房的掌房。是了,他站的地方剛好在甜食房對面,隻隔着一條窄街。
莊衡方想開口拒絕,但掌房已經帶着個宮女走了過來。
這掌房悄悄觀察莊衡好久了。他知道,這位指揮使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紅人,總想着找機會要搭個讪。他見莊衡等了這麼久都沒有要走的意思,這不是天賜良機麼。
“莊大人,奴婢見您在這等的久了,怕您口渴,給您端杯茶來潤潤喉。”
他同身旁的宮女使了個眼色,讓她将手中的茶盤呈上去。
莊衡打眼往那茶盤中一瞥,見除了一杯茶盞外,上面還放着一碟精巧的點心,往日裡這都是要往禦前送的東西。
他又恢複了一慣冷峻的神色,負着手道:“掌房有心了。但本官不喜甜食。”
可掌房依舊不死心。他暗自在宮女背後捅了一把,示意她将茶盤再端高些。
方苒心裡面直發毛。她方才本好好的烹着糖水,怎麼就被掌房點了來做這差事?
茶盤端的久了,她手腕子發酸,就忍不住的發抖。茶杯跟着她的手也抖了起來,不住的铛铛作響,像三九天吃了冰塊似的打哆嗦。
莊衡也無意難為一個小姑娘。
他朝掌房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回去。掌房心領神會,這畢竟是要往宮裡送的點心,指揮使大人吃了,他就當什麼都沒看見。
莊衡端起茶來隻抿了一口,便又放回到茶盤上。那碟點心他沒有碰,對方苒說:“剩下的都端回去吧,跟掌房說,他的心意本官領了。”
方苒低着頭,小聲答了個是。
自從上回在行宮,錦衣衛将夏绫帶走,她心裡就對北鎮撫司的人怕得很。此時離莊衡這麼近,看見他飛魚服上不怎麼和善的紋樣,心裡頭依舊懼的厲害。
可莊衡卻聽出這宮女的聲音有些耳熟。
他仔細的打量着方苒看了看,背在身後的手忽而緊了一下。
莊衡猶豫着開口道:“方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