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正在暖閣外面守着,見甯澈出來,壓低聲音禀道:“主子,您也累了一天了,奴婢伺候您也歇一會吧。”
甯澈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擺擺手道:“朕想自己出去走一會,不用人跟着了。”
十月的北京城,更深露重。
甯澈攏緊了身上的鬥篷,漫無目的的緩行着。
沒有了輝煌的燈火,皇極、中極、建極三座大殿在靜夜中隻剩下了濃墨勾勒的輪廓。甯澈抄着手,走下建極殿的三層漢白玉丹陛,乾清門便就在他對面。
此刻已是十月十四了,他的壽辰已經過完了,一切又要回到從前那靜水無瀾的樣子了。
他卻沒有同往常一樣從這裡回乾清宮,而是繞到東邊的小門,往日精門的方向走去。
宮道深長,朱牆兩側燃着不甚明亮的風燈。守在日精門兩側的内侍被突然出現的人吓了一跳,連忙跪下問安。甯澈隻微點了下頭,攏着手跨進了門内。
可還沒走兩步,倏忽間腳下踢到了什麼東西,絆的他一個踉跄。
“鈴铛?”
小鈴铛已經在這窩了好久了,突然被踹了這麼一腳,甩着耳朵一下子醒了過來。
待看清了來的人是甯澈,狗子從喉嚨裡嗚嗚了兩聲,湊過來蹭着他,好像是盼了許久,終于将他給等回來了。
甯澈蹲下身,在狗子脖頸間輕柔的抓撓着。
“怎麼了?”他低聲問道,“有你的窩不住,怎麼到這風口來凍着?”
小鈴铛卻咬住甯澈的衣擺,拉着他一定要往什麼地方去。
甯澈跟着狗,一直走到了夏绫住處的門前。到此時,他方明白了,小鈴铛這是在管他要人,問他夏绫上哪去了。
“鈴铛。”甯澈輕微的歎了口氣,驚覺他的氣息在這十月的涼夜裡已能凝成白霧。
“喬喬她走了,日後就又隻剩咱們兩個了。”
甯澈想了想,卻還是推門走進了夏绫的房間,自己點了隻蠟燭起來。
桌面上有東西,用鎮紙壓着。
他坐到小桌旁邊的椅子上,将桌上的幾頁紙張展開。
那幾頁紙上,寫的是小鈴铛狗糧的配方和做法,還有小鈴铛該什麼時候吃東西,一天喂幾回,何時遛狗,何時洗澡,事無巨細都寫的清清楚楚。
在認識夏绫前,甯澈其實從來都不知道,生日竟然也還能算是個節日。傅薇對他的生辰閉口不提,似乎她并不認為那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
是夏绫,到了每年十月十三,都悄悄的多煮碗面給他吃,面上還會卧一個攢了許久的雞蛋。
小鈴铛還并未意識到夏绫已經離開的這個事實,隻是不安的将爪子搭在甯澈腿上,一個勁的撓他。
“鈴铛,咱們不鬧了。”他在狗子頭上揉了揉,“我去給你拿點吃的吧,咱們說好了,吃飽了就什麼事都不想了。”
甯澈站起身,從夏绫上次拿狗糧的櫃子裡将布袋子拿下來。他抓了一把小脆餅喂到狗子跟前,可小鈴铛卻并不領情,擡起爪子在他手裡一打,将狗糧掀翻了一地。
甯澈卻也不惱,隻是拖着累了一天的身子,蹲下來在地上将糧食一粒一粒都撿起來,放進小鈴铛日常吃飯的飯盆中。他坐回到小桌邊上,愣愣的盯着那布袋發呆,恍然想起了那一日,兩個人湊在這小屋裡嘗狗糧的光景了。
這一晚上,甯澈其實都沒吃什麼東西。酒在他腸胃裡燒的厲害,這時他方才覺出來,真的是很餓了。
不知道怎麼想的,他從布袋裡又捏了一粒小脆餅出來,丢到了他自己嘴裡。
咔哧,咔哧。
還是脆脆的,也還是香香的。
甯澈隻是麻木的咀嚼着口中的吃食,看着窗外的天色,越褪越淺。
直到遠方傳來更鼓房綿長的打更聲。五更天了。
再過一刻鐘,元武門就要開了。
就在那一瞬間,甯澈心念一閃,忽而站起了身。
他對狗子招了招手道:“鈴铛,咱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