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裡沒呆多久,許南又朝院子裡的“溫青”走去,神色格外專注。
“許…許大人,你怎麼了?”他看着許南的表情不明所以,瞥了眼許南背後死死盯着他的人,身上寒毛直立。
“院子裡日頭曬,去屋裡呆着吧。”許南臉上挂着淺笑。
院子裡的人看着逐漸西落的太陽,都聰慧地選擇保持沉默。
許南說着随後轉頭朝院子裡默不作聲的竹心道:“扶郎君回去歇息吧,身體不适便少出來走動,好好養着。”
溫青十分溫順地離開了院子,下人們倒是很盡責,專心緻志地打掃院子。
房中,許南為對面的“溫青”倒了杯涼茶,随後轉頭看向院門外離開的背影。那背影有些單薄,一頭墨發鋪在後背上,容易讓人産生憐惜之情。
“許大人,你這是何意?我、我有妻主,我,雖答應住在許府,但…”
“我知曉,溫公子不必過于憂慮。”杯子停在許南嘴邊,青色的茶杯遮住她嘴角的弧度。
她聲音壓低,“畢竟是命定的緣分,總要特殊些才合理。”
“什麼?許大人你在說什麼?”
“溫青”被這接二連三的招數弄得格外懵,但敏銳的危機意識告訴他,再這樣下去他會沒命的。
“許大人,我看他與當年很是不同,簡直判若兩人。方才一瞧,我還以為是哪個高門培養出的公子。呃,舉止似乎不像文大人所說的罪大惡極。”
許南收回看向院子外的視線,聲音微微拔高,“但你方才還是很怕他,不是嗎?明明他外表那樣清隽,舉止又十分得體,可你依舊害怕。因為你打心底認同一個觀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樣的東西,算不上人,不管相處多久始終會覺得害怕。就算再深厚的感情,也隻會在這日複一日的害怕中消磨殆盡。”
“溫青”認同的點點頭,他設身處地的想了想。若是自己同床共枕的妻主是個妖物,而且還會殺人,那他肯定跑得遠遠的。
許南沒看“溫青”一眼,盯着桌上的茶壺自顧自地說着話,“你才是溫青,從今日起你就呆在這,作為許府夫人去看望嶽母大人。我會用那琉璃盞中的藍火除掉他,至于那些前程往事,以及你那妻主都暫時忘掉吧。”
她說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話,口幹舌燥。将杯子的涼茶一飲而盡後,視線掃過門口方才溫青身上掉落的白色羽毛。
陽光照耀下,羽毛流光溢彩。在許南說完話打算離開時,突然變得黯淡,就好像寄生在其中的東西也準備随許南一道離開了。
許南大跨步往溫青的院子去,在院子裡的人沒反應過來前,她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坐在桌邊痛苦地捂住腹部的溫青,驚慌轉頭看向門口。在瞧清是許南後,立即将手裡方才捂嘴的帕子藏進衣袖裡。
但眼尖的許南還是捕捉到了那抹紅,血迹甚至浸透帕子,讓溫青的手指都顯現出微微的紅色。
吐血了?
她的目光往上移,溫青剛才臉上痛苦的表情似乎是她的錯覺。除了眼眸有些水潤,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異常。
“怎麼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出意外了怎麼辦?”許南聲音柔和,但身體卻十分成熟地遠了離溫青最遠的位置坐下。
“妻主,我沒事,就是想一個人安靜地坐着。”溫青邊說着話,邊起身往許南那走。
溫青走到許南跟前,想要拉住她垂在身側的手,但很快被躲開。氣氛一下子僵住,溫青面色如常地追上去,緊緊拉住那隻手。
溫青蹲下身,許南僵硬的手被放在他的臉上,暧昧的氛圍悄然滋生。
許南猛地站起身,抽出被溫青緊握的手,“你站起來說話,我有事想與你商議。”
溫青頭顱低垂,手停在半空,遲遲沒收回,“妻主想要說些什麼?”
“後日便是第五日,你此前告訴我,隻需最後一次洗髓。可否帶上我,我想去你誕生之地瞧瞧。”
她居高臨下地看着溫青,隻能看到他的發頂。她有些好奇,不知此時他臉上是何表情。
“可以。”溫青聲音低啞,似乎在極力克制着什麼。
許南看清的地面上突然出現的水滴,很快彙聚在一起。
在知道她會殺了他的情況下,居然這麼輕易就答應了她的要求。
“那你好好歇息。”她沒再多說,就這樣離開。
身影漸行漸遠,溫青失去所有力氣,癱坐在地,手指緊緊攥着桌腿。指甲嵌入木中,手指滲出血來,滴落在地如同綻放的紅梅。
許南來去匆匆,院子的人也都習慣了,都繼續忙碌着。
竹心手裡端着水,看了眼已經大步跨過院門的許南,小心翼翼地敲開房門。
“郎君,熱水可還要端進來?”
房内遲遲沒有回應,就在竹心打算再問問時,沙啞的聲音從裡頭響起。
“進來吧。”
竹心隻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溫青,便匆忙低下頭。
溫青面無表情,手自然地垂落在身側,血珠一滴滴掉落在地面上。
竹心将盆子放在架子上,溫青起身,将手直接放進熱水中,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
“竹心,去将地面處理幹淨,别讓妻主晚上回來看到不幹淨的東西。”
許南接下來的日子照常過,時間很快到了第五天淩晨。
“要走了嗎?”許南看向銅鏡前認真梳妝的溫青。
她很好奇,溫青會怎麼帶她去距離京城一千多公裡遠的浔水。飛過去,還是瞬移?
溫青臉上上了妝,穿了剛回京時她斥巨資為他買的那身藍裙。
“妻主可否為我畫眉?就畫從前在理縣,你為我常畫的眉。”
溫青透過銅鏡向身後的許南柔聲請求,“你許久未替我畫眉,就當是最後一次。”
許南接過他手裡的石黛,挑起他的下巴,在跳動的燭火下開始熟練的描眉。
從鏡子看去,兩人靠得極近,動作親密,像是新婚的恩愛妻夫。
“好了。”許南停下動作,對上溫青的眼睛。
她下意識避開,不敢接收他眼底的情緒。
溫青将石黛放入匣中,起身與許南走出房門。
這回倒是不用走到城門去,在院子中央停下,溫青拉住許南的手,下一刻四周升起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