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這過分的操勞,王栖水三四歲時,她就一身髒病活不了多久了。
她謀劃着兒子的将來,在這無情的隻有斑駁利益與生存的樓子裡,不會白白養活一個孩子。
假使留在青樓,娈童就是王栖水的命運。
她撫摸着兒子的臉頰:“栖水栖水,依山傍水才有活路。”
她撐着病體抱着兒子跨出窯子,老鸨見她快死了,也沒攔她。
留下來,明早還得收屍呢,還得花費一卷草席。
任她去吧,死在外面,喂給野狗也算造化。
妓子母親帶着王栖水三跪九叩一路叩到了城外的寺廟。
她的頭已經磕破了,她的臉上很髒,是地上的泥土,也有她自己的血。
她現在連賣身都不夠格了,作為一盤肉菜,願意吃的寥寥無幾。
她跪死在寺廟外,連最後的囑咐都沒來得及說出口。
她是累死的。
她沒能等到廟裡的和尚出來。
也沒能将心中想來想去的乞憐話說給和尚聽。
她來時的路殘留她的血,時有時無,滴滴墜墜,路過的人嫌惡心。
說是一條紅色的髒蛇,把大家的路詛咒了。
可沒人攔她,也沒人可憐她。
隻是一個尋常的人,尋常的事,臨死前瘋了一把。
幼童王栖水不知道母親已經死掉了。
母親軟掉的身體仿佛真應了蛇的谶語,長長一條。
母親成了蛇了。
霧真趴在床榻上,他已經一日不曾進食。
本就見底的力氣徹底煙消雲散,呼吸的吞吐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他做好了苟延殘喘餓上三日的準備,攝政王卻在夜間進了宮。
很久之前,攝政王葉枕冰不叫這個名字,他當時還未還俗,法号空妄。
先皇臨宣扶不近女色,對男色更是嗤之以鼻,直到宮中祈福,丹寂師父帶着徒弟空妄來到了宮裡。
臨宣扶抱着霧真,對霧真說,丹寂是鼎鼎有名的和尚,他的祈福是天下間最有用的祈禱,上蒼會讓霧真好起來。
那時候霧真還是個孩子,空妄隻是個少年和尚。
霧真在父皇的懷裡,睜着眼看空妄,朦朦胧胧間,霧真伸出了手。
臨宣扶笑:“是不是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他說着,往前幾步,命令空妄道:“抱抱他。”
霧真落到了空妄的懷裡,他伸出手,試探地撫上空妄的臉。
有一點點涼,和玻璃有一點點像。
“像。”臨宣扶突然說,“丹寂,你的徒弟竟和朕的兒子這般相像。”
那種熟悉之感,在空妄抱着霧真後,臨宣扶得到了答案。
眼前這少年僧人,仿佛是霧真長大後的模樣,兩人眉梢眼角風月相契,不過一個漸漸長成,一個仍然稚嫩。
丹寂低低地歎了一聲。
臨宣扶卻笑:“朕不至于怪罪,丹寂師父何至于歎氣。”
丹寂告罪。
霧真沒有聽父皇說什麼,他隻是觸摸着空妄的臉頰。
他說:“你冷。”
陳述的稚嫩的語氣。
空妄眉眼漾起清淺的笑意。
“是。”空妄沒有否認。
霧真兩隻手都有了用處,他捧起空妄的臉頰:“暖一暖,就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