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猙憋一口氣,整個人沉入桶裡。
他當然不該想下去了,不該再去琢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可在這水下,耳邊又冒起小皇帝說的話。
說他厲害。
贊他骁勇善戰。
叫他阿弟,摸他的頭,用那樣蠱惑的眼,蠱惑說,要待他好。
王猙忘不了傀儡皇帝的那雙眼。
那雙眼裡太多的情緒,太多的哀凄,太能引起人的注意。
等傀儡皇帝死了,他要挖下那雙眼睛,珍藏起來。
那雙死去的眼睛不會再流下淚來。
王猙冒出水面,劇烈呼吸,胸膛起伏着,他閉眼沉心。
決定不再想那小皇帝。
今夜特别的黑,黑得天被吞吃了似的。寝殿裡點燃了許多的宮燈,霧真仍覺不夠。
他不要一個人睡覺,他拉過雀生,要雀生陪他。
雀生不敢上龍榻,容缙倒徑自脫了鞋履。
霧真看着他:“不準走,爬到我身邊來。”
容缙微笑,順從無比。
他一步步爬過去,霧真忽笑着拉他進了被子。
被子裡也是黑的,但霧真一點也不怕,他看不清容缙的臉了,摟着容缙的頸項罵:“若我是皇帝,你鐵定就是那個奸宦,臭名昭著,人人喊打。”
容缙說:“哄殿下睡覺,是奴眼下最重要的事。”
霧真輕輕地撫過他的喉結:“明明成太監了,也沒見這兒消下去。容缙,我砍斷這裡,你是不是就死了。”
容缙不語,隻是摟着霧真,給霧真想要的溫暖。
霧真笑着,他是皇子,父皇不哄他了,也有的是人願意哄他。
父皇不陪他睡覺,也有的是人陪。
他沒有想念任何人。
雀生忽然鑽進了被子裡,他着急地靠近霧真,被子被掀開了一點,光線乍入,霧真被洞穿了似的,他看清眼前人的臉,隻是太監容缙,隻是張好看但下賤的臉。
雀生摟住霧真,渾身微微戰栗,他不要被殿下舍去。
謹言慎行被雀生丢在腦後,即使面前人隻是傀儡皇帝,護不住他,他也這樣做了,迫不及待地爬到陛下身邊來。
霧真摸了摸雀生的小臉,聲音和緩:“别怕。”
雀生說:“殿下,您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做。”
雀生說,殿下是他的主子:“我是殿下的狗,殿下指哪我去哪。”
雀生說得天真,霧真親親他的眼:“你真傻。”
就在霧真左擁右抱之時,忙完政務的王栖水走進了殿内。
他看見這滿殿的宮燈,不知小皇帝又在鬧什麼花樣。
那足夠寬大的龍榻上,鼓起山丘的形。
仿佛是翻雲覆雨,才要這床帏來遮。
王栖水掀開了床帏,看着被褥。
等了又等,裡面還在鬧,王栖水捏住被子的一角,整個拖曳扔下床榻。
驟然見光,霧真捂住眼睛。
誰呀。
王栖水站在床邊,凝眸看他。
雀生白了面色,容缙起身跪好。
霧真道:“父皇啊,你是來給我講故事的嗎。我今天對阿弟很好,是個好兄長的樣子,父皇呢,父皇會是好父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