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時,沈蒲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一些零碎的記憶。
此時的場景,逐漸跟上一世重合起來。
他頓時反應過來,這些都已是蘇子離慣用的伎倆了,目的不就是為了激怒他,看他失态嗎?
想到這裡,沈蒲方才還有些激烈的心緒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妻主的事不是他可以置喙的,何況妻主要納誰,他就算不開心又如何,妻主會在意他的心情如何嗎?
沈蒲幾乎是自虐般地這樣想着,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緊緊包裹住了心髒,卻讓他此刻清醒無比。
他不該陷進蘇子離的挑撥裡的。
沈蒲若無其事地将手裡的面團放下,擡起眸,姿态猶如優雅的天鵝般,朝蘇子離的方向坦然地抿唇一笑。
“自然不會,隻是我這裡的東西也是從水仙樓帶出來的,蘇公子不嫌棄的話,我這就讓绫兒取來,若能幫到蘇公子倒也是物盡其用了。”
見沈蒲鎮靜的樣子,蘇子離并不驚訝,這樣出身微賤,還能讓林阮雲納進府的,定然不是什麼榆木腦袋。
要是随便激一激,就跳腳醜态百出,上一世也不至于到臨了了,他都沒能撼動沈蒲的位置。
可沈蒲有多能忍呢?
想想上一世他明裡暗裡給他使的絆子,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沈蒲卻從來都不聲不響。
蘇子離甚至對沈蒲的忍耐力,感到了些許惡寒。
就像現在這樣,面對他的羞辱,還能面不改色。
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出身說出來,十之八|九也是為了惡心他。
蘇子離就更加不稀罕他的東西了,用起來他都嫌髒。
雖然是這樣想,他還是柔聲道:“那子離就多謝哥哥了。”
沈蒲回以淺笑,“蘇公子客氣了。”
站在一旁的石绫聽着這一來一回的對話,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也察覺出這蘇子離分明是來者不善,正要開口,卻被沈蒲攔住了。
隻見他側過臉道:“绫兒,去将我抽屜中的那瓶玉蘭膏取來給蘇公子。”
石绫猶豫了下,雖然擔心公子,可是公子從小在水仙樓長大,什麼烏七八糟的人沒有見過,還不至于被一個未出閣小公子激住吃虧。
便很快應下離開了。
沈蒲凝視着蘇子離,眼中閃過一抹沉色,隐約覺得有幾分不對。
上一世蘇子離剛來到相府不久的那段時日,尚且還收斂着,至少表面上不會直接出言刁難羞辱他,人前人後裝得還算知禮。
那段時日他都差點被他騙過去了,還以為真的遇到了可以說話的人。
直到有一次出了事,他才真正看出蘇子離的真面目。
而這一世他們明明是第一次見面,蘇子離這次給他的感覺,就像為了羞辱他才找來這兒的。
明目張膽的樣子,像是早就知道他不被重視的身份,就算是得罪了也不會有人在意……
在等石绫的間隙中,蘇子離又故作親昵乖巧,仿佛剛才說的話不過是出于無心的,又跟沈蒲說了一會話。
沈蒲一邊做點心,一邊對答如流,唇角始終挂着溫和的笑意。
石绫拿着東西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原本還在桌子對面的蘇子離,已經站到沈蒲身邊去了,兩個人說笑的樣子,倒真似一對親兄弟一般。
氣氛卻帶着說不出的怪異。
不知道為什麼,石绫一時竟替沈蒲感到幾分心酸。
要是公子也有人撐腰,又何必這樣委屈自己。
“公子,玉蘭膏取來了。”
正說着話,門口就傳來了石绫的聲音。怪異的氣氛中莫名有些松了口氣的感覺。
蘇子離将東西接過,朝沈蒲福了福身,
“子離謝過哥哥了。”
沈蒲虛扶着,聲音溫和,“哪裡,不是什麼稀罕的玩意,蘇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那子離就不打攪哥哥了……”
頓了頓,蘇子離又瞥了一眼滿桌的各式各樣的點心,意味不明地又道:“哥哥這麼用心,表姐再冷的心腸也該被捂熱了,否則豈不白白辜負了哥哥的一片心意,哥哥這樣也沒了意思不是?”
沈蒲眼睫微微一顫,唇角的笑帶了幾分僵硬。
再擡眼時,他唇角的笑容又深了深,隻是漆黑的眸底已覆上一層寒意。
“這就不用蘇公子費心了,蘇公子尚且有老大人疼愛,不像我無依無靠,隻能做做這些聊以慰藉,讨妻主歡心,否則我又該如何獨自熬過在這府中的漫漫長夜呢?”
蘇子離剛走,沈蒲臉上的笑就慢慢消失了,那張玉白清隽的面容上,卻添了一抹哀傷和疲倦。
在門外守着的藍月聽屋子裡靜悄悄的,便進屋想看看情況,卻看到石绫站在沈蒲身邊不知所措的樣子。
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知道怕是蘇子離剛剛的話惹了沈蒲難過。
藍月正要開口勸慰,就聽見了沈蒲緩慢平靜的聲音,“你們都下去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