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通報的侍從站在門口搖着頭歎了聲氣,就轉身進了屋子,“大人,沈公子已在院子裡跪着了。”
林儒冷哼一聲,緊繃的臉色也稍稍放松一些。
她重新在床榻邊坐下,看着蘇子離那張與胞弟相似的臉,肩膀像是洩氣一般塌了下來,眼尾的紋路仿佛又深了些,聲音中帶着無奈和疲倦,“還有什麼法子?隻要能讓離兒醒來,多少金銀我也使得。”
一直站在一旁伺候的與林儒差不多年紀的女子頗有些不落忍地開口:“大人,不如派人去宮裡請太醫來瞧瞧?”
林儒剛要點頭,下首的一個大夫擡起頭,試探地看了一眼林儒,猶豫地道:“大人,草民有一法子……”
林儒的目光陡然一亮,“什麼法子?”
大夫低着頭道:“草民在鄉下曾見孩童落水,有村民救起後按其胸腹,朝其口中吹氣,反複幾次,直至積水從口中吐出,那孩童便醒了。”
林儒皺起了眉。
大夫見林儒臉色不好,愈發恭敬謹慎,“因這法子粗野,一來公子貴玉之身,草民怕唐突冒犯,二來草民從未試過這法子,若是不成……”
離兒畢竟是男子,這法子确實不大合适。
林儒沉吟不語,視線重新落到蘇子離身上,最終沉沉地歎了口氣,“眼前也别無他法了,你且試吧……”
得了首肯,大夫剛要起身,就又聽見頭頂上再次傳來喝止聲,“慢!”
大夫被吓得立馬又縮回去規規矩矩跪好,“大人有何吩咐?”
林儒沒有說話,隻是朝站在一旁的男侍招手,随後才道:“你既說那鄉野村民按胸腹便将人救活了,那這侍從想來也可,你便在一旁用心指點教導,若能将離兒救活了,我這的賞賜隻多不少。”
大夫連聲應下。
庭院裡,細密的雨幕中跪着的身影也變得模糊不清。
雨水順着鼻梁和臉頰滑落下,也沒有讓沈蒲冷漠的表情有所變化,像一具沒有靈魂的雕塑般靜靜地跪着。
沒有期望,渾身都透着死寂一般的麻木。
隻不過是上一世的事,這一世再經曆一次而已。
忍一忍就好了。
等蘇子離醒了,他就可以離開了。
沈蒲不停地用這些想法安慰自己,試圖驅除心裡濃烈的不安。
面對蘇子離假意的邀約,其實他心知肚明。
因為他上一世就中了蘇子離的計被誣陷過。
既然免不了日後的針鋒相對,又何必在意提前開始呢。反正他的處境也都這樣無法改變了不是嗎?
但就在他要拒絕時,他卻像是具被操控的木偶,露出了上一世那樣沒有防備的卻又無比愚蠢的微笑,答應了蘇子離。
直到蘇子離落水,他才有重新拿回了身體的實感。
也知道自己竟然犯了跟上一世一樣的錯誤,看着蘇子離在水裡撲騰的樣子。
無力和窒息的感覺幾乎要将他吞沒。
也許是知道了後果,沈蒲沒有像上一世那樣着急尋人來救,站在池子邊時,腦海中魔怔般浮現出,蘇子離要是就這樣消失就好了的想法。
雖然知道這不可能,可這樣的想法瘋狂地在他心底滋生。
萬一呢……
受罰也好,怎麼樣都好,這樣他就不用擔心妻主被搶走了。
可是那些聽到動靜的侍從來得太快了。
太快了……
看到林儒震怒的樣子,沈蒲的理智才慢慢回攏,也逐漸冷靜下來。
接下來發生的事,他如同一個旁觀者冷漠走完接下來的要經曆的事。
随着雨聲越來越大,沈蒲心裡的酸楚不安也在這樣濕冷的環境中無法遏制地蔓延。
他好像根本改變不了什麼,就算是重來一世一切好像都已經注定。
妻主不會愛他的,他重活一世不過是再度經曆一次上一世的悲哀。
或許他并根本沒有重生,從醒來到現在的一切吧不過是他下地獄之前做的夢境罷了。
眼前的情景一片灰暗,透過雨幕變得朦胧,他聽不到一點兒聲音,或許他就要從這場夢裡醒來了。
可他好想再見一次妻主啊。
當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不清時,肩膀被一層柔軟的布料罩住了,縷縷幽香混着冰冷的雨汽襲入了他的口鼻。
接着,已經被雨水打濕變得冷硬的肩膀,忽然感受到了像被溫柔的獸類護在腹肚的溫暖,慢慢開始回溫。
頭頂上的雨也不知何時停了。
身邊響起石绫又驚又喜的叫聲,沈蒲慢吞吞地擡起頭,便看到隻穿着單衣站在他身旁玉立的身影。
她親自為他撐着傘,發尾有被雨水弄濕了一些,似乎是察覺到他的視線,她漆黑的眼瞳微動,目光落了下來與他對視了片刻,便又冷靜地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