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佳一曲彈畢,輕撫琴身,看見書房裡小安懷正巴巴的望着她。
輕柔一笑,向他朝朝手,小安懷立馬沖出書房撲進她的懷裡。
南宮佳目光柔柔的看着他,輕撫頭發:“懷兒,往日這個時候你早就書不離手了。明日你便随李先生前往通州,可是舍不得娘親?”
“是的,我有點舍不得娘親呢。”聲音似有哽咽。
“懷兒,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不可能永遠呆在我的身邊。”南宮佳語氣輕柔。
“孩兒知道,孩兒隻是......孩兒會好好跟随師傅學習的,哪怕不能入仕,也決不虛度光陰。”
“很好,那懷兒你所學為何?”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這是孩兒所追尋的。”小安懷語氣活潑了那麼一點。
“那麼,你做到了嗎?你的本心呢?我的孩子。”南宮佳靜靜地望着他,眼底是無盡的哀傷。
“我...我...娘親,我錯了嗎?”小安懷惶恐了起來。
無人回應,徒留他沉湎于這荒蕪的夢境之中淚流滿面。
衛安懷蘇醒的時候,小河正拿帕子拭去他臉上的淚水。
“公子,你終于醒了,我去給把大夫叫過來。”小河把帕子往水盆一扔,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衛安懷想問問災情如何了,但伸手不及,也就随他去了。
衛安懷一怔,摸了摸自己臉上殘餘的淚水,心裡的愧疚鋪天蓋地般湧來。
娘親,我終究還是失了本心,陷入複仇的泥沼之中。
他本可以在時疫危害百姓的性命之前,将伍大夫提前送到,但是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放任不管,哪怕時疫最後還是被治好了,他如何去面對那些因他私心而不得活的百姓。
他一直在麻痹自己的,可是當他看到在因疫病死去的雙親身邊瘦弱無依惶恐不安的孩子們,他的心還是受不了,無數的诘問仿佛在耳邊響起,良心的譴責噬咬着他。
他和幾個人從那個破敗漏水的房子中抱出了他們,送到了扶濟院救助,然後自己吹了寒風病倒了。
他真的錯了,若是他為了複仇不擇手段,将百姓的性命當做棋子随意利用,那他與那些畜牲何異,他竟放任自己迷失在複仇的毒沼之中。
娘親雖是弱質女子,但她短暫的一生風光霁月,他不能使她蒙羞,也不應該放低對自己的要求。
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
衛安懷閉了閉眼,從身上摸出一個搖鈴搖響了。
窗一開一合,屋裡多出了一個人影。
“你去把我一半的錢提出來,捐給扶濟院,留點為那些受難者做幾場法會,好讓他們往生。”
他從前并不信佛,可當他知道母親是那樣凄慘絕望地死去之後,他就不得不信了,他不希母親死後也這麼苦了。
衛安懷将福通錢莊的印信掏出來交給這個人。
“是,公子。”
當初南宮佳察覺到了端倪,可惜毒已入五髒六腑,她把嫁妝暗中變賣,所得銀錢盡悉存入錢莊,把印信交給老仆,衛安懷歸京後得到了他娘親的全部嫁妝,衛家和南宮世家毫不知情,一直在尋找丢失的嫁妝。
衛安懷這才懷疑起母親死亡的真相,當年他遇刺也是衛家為找出那批嫁妝,暗示汪漸荷下的手。
後來南宮世家的太夫人,他的外祖母,不忍自己女兒血脈凋零,警告汪家,自己才能從鬼門關回來。
衛安懷冷笑,不過是看自己身體無用了,才放過自己,倘若自己還算康健,他們絕不可能這麼放心。
所謂善心,不過是他們處于權勢上風之後随意施舍點罷了,母親,妹妹都被他們放棄了,留着自己用來安慰他們那僅剩一點的良心,怕下去之後無臉面對母親。
小河帶着大夫回來時房間裡僅有衛安懷一人,大夫仔細搭脈後,眼神驚愕,驚呼:“真是不可思議,那麼重的病現在才過了多久就好了。”
他還以為這位公子至少得纏綿病榻好幾個月。
大夫反複追問衛安懷用了什麼藥,竟有如此神奇功效。
衛安懷自己也有疑惑與懷疑,這兩年他小病不斷,但重病大病幾乎銷聲匿迹了。
衛安懷看了小河一眼,沒搭話。
小河在一旁默不作聲,這兩年他奉主子之命一直給公子熏改動過的凝神香,還輔以藥膳,日積月累才有了這般效果。
大夫臉色讪讪,以為自己問到了什麼祖傳秘方,這主仆二人才沉默下來,也知情知趣地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