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鐘表滴答響着,林淺就坐在床邊的沙發上,一動不動,和家具融為一體。
他看到書架落灰了。
以前,左曠野的家具從來不會落灰,倒不是因為他多愛幹淨,是他平等地亂丢亂放每一件東西,來不及落灰就變了位置。
林淺看着笑容燦爛的櫻桃小丸子擺件。
死氣沉沉。
雜亂的,頹廢的,周而複始的樣子。
他明明絕對不會愛上這樣的人。
林淺轉過臉,左曠野已經半小時沒換過姿勢,但林淺知道他沒睡着。
又十分鐘過去,左曠野拿開小臂:“真的不回去?”
林淺盯着他。
左曠野笑了:“擔心我啊,這麼好,不過我自己吃個藥睡一覺就好了,你工作挺忙的,回去吧。”
聽着他哄孩子似的語氣,林淺越發不爽。
之前的事還沒算清楚呢,每一件都沒有,現在又嬉皮笑臉上了。
“我說要照顧你了嗎?”林淺說。
但左曠野早預料到了似的,嘟着嘴“哦”一聲,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來。
林淺坐在單人沙發上,看着他一步一晃地走到廚房倒水,又晃回來拿藥。
吃完了,噗通一聲臉朝下栽到床上。
最後像烙餅一樣翻了個面。
“林淺。”
左曠野的半張臉陷在被子裡,露出的眼睛像深黑的井水。
“林淺,大學的時候,最後的時候,我奶奶醒過來了一次,她說想看到我結婚,然後,我找人形婚了。”
句子說得很流暢,不知道是他第幾版的腹稿。
這個答案林淺猜到過。
不然呢,不然是左曠野被雷劈腦殘了出軌了要跟人結婚生個耀祖繼承債務嗎。
林淺垂下了眼睛。
他用無數種方式惡意揣測,一遍遍貶低,隻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體面。
後面關于車禍但故事,林淺也能猜得到。
如果痛苦可以拿出來稱重的話,他的那份一定比左曠野的輕。
但不是零克。
所以林淺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怨恨什麼了。
許久,林淺點頭:“嗯。”
“然後就是,車禍大家都死了,我太難過了就沒去找你。”左曠野說,“彙報完畢。”
林淺低着頭,像一面不肯起漣漪的海。
太難過是多難過,你一個人該怎麼繼續活下去,是不是每晚噩夢醒過來都在想“死的人是我就好了”……
想着這些,林淺喃聲開口:“我最讨厭你吊兒郎當的樣子。”
這一次左曠野安靜了足足兩分鐘。
“可是不這樣我說不出來。”他說。
聽到左曠野平靜的聲音,林淺被刺到了似的,不敢擡起頭,眼淚啪一聲掉在地闆上。
左曠野撐着床闆坐起來:“這個世界上本來沒有人會再心疼我了,但是你回來了,我知道你會的。”
“我做錯了事,你要繼續恨我。”左曠野深吸口氣。
“但是抱抱我吧,現在。”
林淺依舊埋着頭,半晌,伸手抓住他的手背。
又順從地緩慢摸索過去,抱住肩膀,頭埋進頸窩。
為什麼呢。
為什麼。
抱着左曠野像抱一個寬大的火爐,整個人都被踏實填滿,像從水面回到了岸上。
“我不想再重新開始了。”林淺說。
這次左曠野搶了他一貫的台詞。
“不信。”
林淺在他肩膀上搖搖頭。
“上一次在這張床上,你喝多了說你愛死我了。”左曠野說。
“不記得。”
“反正我記得。”
“不記得。”
“我記得。”
争論兩輪,林淺又搖頭不再說話。
左曠野松開手:“等一下……我再死一會兒。”
林淺下意識托着他的後腦勺慢慢往下放。
莫名其妙覺得不對勁,一下子抽回手。
左曠野的頭掉在枕頭上,彈了兩下,表情看上去快要暈厥過去了。
“……”
林淺這次真的有點抱歉。
兩秒,左曠野顫巍巍擡起一隻手,正當林淺以為他要說什麼的時候,那隻手的拇指食指圈成圈。
比了個ok。
“睡覺。”
林淺關掉燈和空調,撕開張退熱貼拍在左曠野腦門上,離開卧室。
手機震動,提示明天下午該回國。
林淺看了眼,給張踏發消息。
-機票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