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内。
謝初柔把藥膏拍在桌上,盯着趴在榻上的沈執羨:“衣服掀起來。”
沈執羨懶洋洋支起上半身,衣帶松垮挂在腰間:“姐姐要看哪裡?”
見謝初柔瞪過來,他笑着轉身,後背猙獰的灼傷暴露在燭光裡。
棉簽剛碰到傷口,他突然悶哼一聲。
謝初柔手抖了抖:“現在知道疼了?沖進火場的時候不是挺英勇?”
“當時滿腦子都是姐姐吓白的臉……”
話音未落,謝初柔故意加重力道,疼得他倒吸冷氣。
窗外雨聲漸密,沈執羨突然握住她手腕:“你撿的那塊銅牌,是軍械庫特制的暗标。”
他指尖在紗布上畫了個三角,“這種标記隻有北疆駐軍能用,也隻有太子才能指揮得動他們。”
謝初柔拍開他的手:“所以你想說什麼?太子派人來殺我?”
沈執羨輕笑:“說出來你或許不信,但是這是事實。”
“沈執羨!”
謝初柔這下子真的生氣,幹脆扔了棉簽,賭氣似的坐回了桌旁。
沈執羨扭頭看望她,這才說着:
“我是跟着姐姐你來的,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這些人傷你分毫的。”
沈執羨翻過身,衣襟散得更開,“我讓你去華州散散心,你直接要查鹽務,還是單槍匹馬過來的,你真不要命了啊?”
“我娘生死未蔔,若我對父親沒有助力,恐怕去了太子府也是孤立無援,如今我隻有助太子一臂之力,才能……”
“才能什麼啊才能……”
沈執羨一時情急,撕扯到傷口,後背又滲出血。
他踉跄着靠住謝初柔:“太子于你而言,并非良人!”
“閉嘴!是否良人,無須你操心!”
謝初柔摸到他滿手濕黏,聲音發顫,“你……你傷口全裂開了!”
沈執羨反而笑起來,沾血的手指勾住她袖角:“你現在,是在心疼我嗎?”
謝初柔扶着他往床榻上去,忽然感覺頸側一熱,這人竟把下巴擱在她肩上裝暈!
“沈執羨!”
“真的暈了……”
他聲音越來越低,“姐姐身上好香……”
謝初柔紅着耳朵把人拖上床榻,最終還是心軟,替他換了新的紗布。
關門時,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原本跟着沈執羨的三個護衛,此刻也沒了蹤影。
謝初柔剛走沒兩步,就瞧見周慕顔小心翼翼跑了過來,詢問:“沈執羨人呢?”
“睡着了。”
周慕顔踮腳望了眼緊閉的房門,壓低聲音:“你随我來。”
屋外亭台。
“從我出門開始,恐怕就已經被人盯上了。”
謝初柔指尖在桌案劃出三道刻痕,“三日前商船靠岸時,我見過穿同樣皂靴的人。”
她突然頓住,昨日碼頭那隊查驗鹽引的官兵,腰間佩的正是雙魚銅牌。
周慕顔從袖中掏出半片染血的麻布,“箭镞淬的不是普通蛇毒,是北疆紅信石。”
她沾着茶水在桌面畫了個扭曲符号,“今早聽雁歌說,這像太子府暗衛的标記。"
謝初柔忽然攥緊茶盞,想到數日前的宴會上,太子輕笑:“孤最喜歡聰明人,尤其是……聽話的聰明人。”
那晚她分明看見,太子貼身侍衛的劍柄上就有這個蛇形紋。
“沈執羨說刺客是太子派的。”
周慕顔突然湊近,“可若真是東宮要滅口,為何用北疆軍械?倒像是……”
“栽贓。”兩人異口同聲。
謝初柔摸出懷中的銅牌,借着燭光看清背面極淺的劃痕,分明是被人用利器刮去了原本的印記。
她後背發涼,想起山神廟那夜,沈執羨的護衛斬殺刺客時,劍鋒總是刻意避開要害。
“慕顔,你說沈執羨的三個護衛去哪了?”
她突然抓住周慕顔的手,“他們消失的時間,恰好是客棧起火前。”
周慕顔指尖摩挲着銅牌刮痕,忽然冷笑:“若真是北疆駐軍的暗标,劃痕該是火燒或刀劈,可這痕迹分明是锉刀打磨。”
她沾了茶水在石桌上畫出三角暗标,“真正的軍械标記會嵌入鐵器,而這塊銅牌……”
“是臨時熔鑄的。”
謝初柔瞳孔驟縮,“那夜沈執羨的護衛斬殺刺客時,劍鋒始終避讓銅牌位置,他們不是怕毀掉證物,而是怕暴露銅牌材質!”
檐角雨珠砸在青磚上,濺開細碎寒光。
“三件事說不通。”
周慕顔豎指細數,“其一,蘇家明明掌控着漕運鹽引,與他又沒關系,他為何要阻你查鹽務?”
“其二,太子若真要滅口,何須用能被溯源的北疆紅信石?”
“其三……”
她突然掀開謝初柔的袖口,露出腕間青紫,“你當真以為,那夜火場橫梁是意外嗎?”
謝初柔猛地攥緊袖口。
記憶裡濃煙中沈執羨撲來的身影,似乎變得有些刻意了。
“他在用苦肉計加深你的愧疚,”周慕顔壓低聲音,“你每替他換一次藥,對他的警惕就弱一分。這其實都是他的計劃。”
謝初柔捏碎手中茶盞,瓷片紮進掌心:“那我們必須走了。”
夜裡,周慕顔掏出火折子點燃早已準備好的草垛,瞬間火苗竄起。
三匹快馬沖出客棧,謝初柔卻突然勒缰拐進蘆葦蕩。
遠處官道上,隐隐有火把匆匆而來。
“走水路。”
謝初柔撕開裙擺纏住馬蹄。
小船順流而下時,對岸傳來打鬥聲,隐約看見兩撥人馬戰作一團。
五日後,華州鹽場。
周慕顔抹黑臉混進運鹽工隊伍,發現每車鹽包都夾着黑布袋。
趁監工醉酒,她割開布袋,竟是雪白的官鹽摻着灰撲撲的私鹽!
“蘇家報給官府的出鹽量隻有實際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