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和她預料的不同的是,燒起來的地方遠不隻是她的房間。
那山谷裡有亭台樓閣、水榭畫橋,即使遠遠看着,也能想象到原本應該頗為風雅。
隻是現在都被大火籠罩着。
這……原來是蕭魔頭的老巢被燒了?
方楚楚幾乎要拍手稱快。
但奇怪的是,看着那些水榭将要湮滅于火光,她竟高興不起來。
她甚至……隐隐覺得有些遺憾。
方楚楚不知道這股情緒從何而來,但此刻顯然是她逃跑的最佳時機。
她最後向山谷望了一眼,然後便沿着小路,向山頂攀爬。
從屋中逃出來的時候是夜半,方楚楚爬了半晌,天邊已魚肚白了。
山林中漫起了晨霧,小路有些看不清晰。并且流了太多血,她的體力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方楚楚隻好找了處山洞,稍作停留。
她這才注意到,山谷裡的火不知道什麼時候滅了。
晨霧漸漸散去,她伸了個懶腰,第一次認真瞧了瞧自己所處的山。
漫山油綠,長滿了新草,雖不見春天該有的花卉,但也有另一種勃勃生機。
如果不是差點命喪于此,她肯定會覺得這是個漂亮的地方。
方楚楚搖了搖頭,這地方再美她也不想再見了。
“老娘去也!”想到虎口偷回了條小命,方楚楚心情大好,甚至哼起了小調。
但下一刻,她聽到了那個這輩子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你要去哪?”
蕭望舟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次方楚楚都清楚地看到蕭望舟眼裡的恨意。她不知道是對着誰的,但無論是誰,似乎都一樣可怕。
“我差點被燒死,不跑難道、難道留下變成焦炭嗎?”方楚楚恐懼萬分,但理直氣壯。
“是謝雪明在你身上下了符咒,才讓這裡全都燒了起來。我隻探查了你身上有沒有尋影咒,卻沒想到他竟然對你這樣的一介凡人毫不手軟。”蕭望舟諷刺地說,“還挑了個我不在的時候。”
“那我為什麼會無事?”符咒下在她身上,怎麼燒起來的是房屋不是她本人?
“也許因為你體質特殊,我猜你從小傷口恢複得就比别人快一些。”
方楚楚點了點頭。
“至陰體質。”蕭望舟說。
方楚楚似懂非懂,但又很困惑:“你今天……為什麼和我說這麼多?”
“你非我要找的人,我本來想确認後就放你下山,但現在,你知道了我這裡的全貌,那便不能兒戲冒險了。”
“你想……你想怎麼樣?”
蕭望舟擡起一隻手,做了個手勢:“忍着點。”
方楚楚:???
隻見蕭望舟念了句短咒語,方楚楚的頭頓時疼得如炸開一般。
“啊——!”方楚楚疼得滾在地上,縮成一團。
蕭望舟望着她,眼底竟有一絲幾不可察的歉意。
片刻之後,方楚楚安靜下來,隻是已大汗淋漓,虛脫般地微微發抖。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問。
蕭望舟眸光一閃。
這遺忘咒竟然對她不起作用。
“我可以走了嗎?”她又問。
“抱歉了。”魔頭說,“我暫時不能放你走了。”
蕭望舟把有氣無力的方楚楚抱了起來,周身倏然風動,片刻之間,兩人已經回到了谷底樓台。
得,一天又白幹了。
接下來幾天,方楚楚的門窗禁制被解除了,她終于能頗為自由地推開門,在山谷裡逛來逛去。
前些天被燒黑的畫梁隻過了幾日便恢複了嶄新,就好像那大火從未發生過似的。
她本以為蕭望舟這樣一個大魔頭總得有仆從萬千,可如今看來,這山谷裡卻好像隻有他一個人。
之前蕭望舟對她說的那些話,似乎也不是隻知嗜殺的魔頭,看他的意思似乎并不想殺她,如今留她在這裡隻是怕她說出山谷内的信息。
人一旦對死亡沒了憂懼,就開始想起口腹之欲了。
這些天天天喝鹹粥要麼就是饅頭面條,方楚楚都快忘了肉味兒是啥樣的了。
她一向是個閑不住的,在山谷裡遊來蕩去,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廚房。
先給自己下了碗牛肉湯面,吃完還剩半鍋。
如果在以前,她一定把這半鍋面條留給街上的小乞丐,小乞丐也定會知恩圖報,回頭塞給她一個肉包。
可如今在這裡,蕭望舟雖然不殺她,但也完全不理她。時間如更漏聲一樣綿長。
寄人籬下的日子真是不好過啊,方楚楚頗為惆怅。
好在這樣的日子并沒有持續太久。
就在方楚楚無聊到要冒着激怒蕭望舟的風險偷跑下山的時候,蕭望舟主動來到了方楚楚的房間。
“帶你下山。”蕭望舟隻丢下了這四個字。
蕭望舟還是一如既往的謹慎,在離開之前封住了方楚楚的五感。
五感封存之前,方楚楚忍不住問了句:“這是要去哪?”
似是歉意未消,蕭望舟對待方楚楚有難得的耐心:“帶你去找醫仙琅琊子,他的藥酒能消除人的一切記憶。”
就為了消除我在這山上的記憶,大魔頭專門下山一趟?方楚楚半信半疑。
看出了方楚楚沒信,蕭望舟又補充了句:“……還有些舊事要處理,但這跟你沒關系。”
估計是要找那位謝雪明的麻煩,方楚楚心想,那把劍還在他那裡,況且他燒了魔頭的老巢,魔頭怎麼會輕易放過他。
想起後一件事,方楚楚心裡也有些惱恨,可憐她沒死在蕭望舟手裡,倒是差一點死在了所謂的名門正道手裡。
“那位醫仙的藥酒,不會有副作用吧?比如把我之前的記憶也消除了之類的。”方楚楚憂心忡忡地問。
“不會。”
“耶!”方楚楚立馬同意讓蕭望舟封印她的五感,“那咱們現在就出發。”
隻是少了這段噩夢般的記憶就能回到原來的正常生活,簡直不要太劃算了。
蕭望舟在她的額頭上輕輕點了一下,她便再次落入了靜谧的黑暗。
“醒醒。”蕭望舟把她叫醒的時候,方楚楚正靠着一棵大樹睡覺。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見四周早已改換了天地,哪裡還有那山谷和亭台樓閣的影子?
身上也不知何時多了一件大氅,方楚楚摸着那毛茸茸的領子,心下一動:蕭望舟的山谷并沒有其他手下,當初在馬車上給她蓋毯子的除了他本人,還能有誰呢?
想到這裡,方楚楚對蕭望舟的心情有些複雜了,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竟然給她這麼個素昧平生的人蓋毯子,這聽起來……可真讓人有點起雞皮疙瘩。
方楚楚被自己的思緒肉麻得打了個冷顫。
身邊的蕭望舟也換了身裝扮,穿得……頗為像個人了:漆黑的鐵面具換成了皮革質地,長袍換成了繡着淺金色暗紋的圓領藍袍,還披了一件還雖看起來還是和常人有些不同,但也不再像個煞星了。
“琅琊子隐居市井,要找他得先進這雪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