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珠兒!”
琅琊子登時就像瘋了一般,趴在冰棺上大喊大叫。那聲音撕心裂肺,就如同惡鬼正在經受煉獄刑罰一般。
可這自然是于事無補。
冰棺已碎,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保存珠兒這極速腐化凋敗的肉身了。
不消幾時,棺中的紅顔就成了一具白骨。
“珠兒……”琅琊子癱坐在地,方才瘋狂的呐喊已經變成了細若遊絲的呢喃。
這呢喃忽地轉成了大笑,琅琊子突然站了起來,竟猛地向方楚楚一掌劈了過來——如今的他自然是奈何不了蕭望舟什麼,但自己所承受的苦痛,也要讓這始作俑者嘗一嘗。
這一掌凝聚着琅琊子的畢生功力,掀起了風聲獵獵。
不是吧,方楚楚擡腳要跑,蕭望舟劈的棺你倒是找他去啊——
千鈞一發間,方楚楚舉起了右手,那上面還留着蕭望舟給她的血契。
可下一刻,原本站在冰棺旁的蕭望舟竟突然出現在了她面前,替她硬生生地挨下了這一掌。
方楚楚有些震驚地看向面前的蕭望舟,一瞬間的失神之後,她才想起去問:“你……你沒事吧?”
“沒事。”
蕭望舟的聲音聽起來穩如平湖,就好像琅琊子的一掌隻是擦破了些皮毛似的。
方楚楚放下心來。
畢生功力用盡,琅琊子的肉身也急速衰敗起來,一頭黑發先變成灰色、又變成了白色,他的面皮像是掏空了内芯的絹人兒一般,變得皺巴巴、幹不拉幾的。
“為什麼……為什麼……”他隻是重複着這一句話。
“人已經死了,你既然不能讓她複生,就該放她自由。”蕭望舟說。
“誰說我不能讓她複生!”聽了這話,琅琊子激動起來,他用雙手掙紮着想要爬向蕭望舟:“我快要成功了!我就快要成功了!整個雪蕪城的人都吃過我的藥問過我的藥方,我隻是借二十一個人來複活我的女兒……我的女兒……他們難道不該幫我嗎!?”
方楚楚默然。替何太公看病卻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女兒,也難怪琅琊子心懷怨恨。
“用他人魂魄拼湊起來的,也隻是徒有其表的軀殼而已。自古以來能真正複生死者的,隻有那一個辦法而已……你不會不知道吧?”蕭望舟斜睨着地上的琅琊子:“你既然不願用那個方法,又何必拿别人的命自欺欺人呢?”
那個方法……琅琊子猛地擡頭看向蕭望舟。
蕭望舟的臉整個地隐沒在皮革面具下,看不清悲喜。
難道他……琅琊子不敢置信地長大嘴巴。
不可能……不可能……沒有人能……也沒有人肯……
不可能……不可能……
他終是頹唐地癱坐在了地上,這一坐,就再也沒能起來。
***
蕭望舟和方楚楚帶着若青從原路回到了雪蕪城外。自然,帶着從琅琊子那裡騙來的所有藥和酒。
若青驚魂未定,卻也知道自己從蕭望舟手上撿回了一條命,他對着蕭望舟張了張開,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隻是抱了個拳,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方楚楚也學着他的模樣給他抱了個拳。
待若青走遠,方楚楚才“啧”道:“這不知好歹的小子,連句謝謝都不肯說。”
她又看向蕭望舟,嘴角含笑:“蕭谷主,原來你真的是個軟心腸。”
她幾乎以為蕭望舟真的要拿若青去換藥。
蕭望舟像是極不習慣這樣的話一樣,裝作沒聽到一樣轉身走了。
沒了那冰殿,雪蕪城的落雪正在融化。方楚楚和蕭望舟來到二十一具無名屍的墳墓,見那魇鎮碑石也消失了。
“琅琊子死了嗎?”方楚楚見狀問。
蕭望舟點了點頭。
琅琊子死去,靈力也随之散盡,被縛的魂魄也終于能靈歸地底,走入輪回。
方楚楚給每一座墓碑前都澆了一杯酒,交情尚淺,我還不知道你們姓甚名誰,隻能獻上一杯酒,就當是給你們送行了。她心想。
一出悲劇困死了一代名醫連同二十一名無辜的性命,雖已水落石出,依舊讓人心懷恻恻。
一切塵埃落定,方楚楚也和蕭望舟回了客棧。
收拾收拾,也該跟着蕭望舟回那山上了,然後喝下琅琊子的藥酒,把這幾天的事忘個幹幹淨淨,自己再做回原來那個春蕤城的神偷方楚楚。
等回了春蕤城,一定要讓霍雲姐給她上一整桌的酒菜。
想到這裡,方楚楚心情重新明朗起來。
正收拾着行李,方楚楚卻猛地停下了手。
她和蕭望舟似乎都忘記了一件事。
一件……挺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