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浮忽然轉過頭來,叫他的名字。逆着上午十點的陽光,她的眼睛看起來亮晶晶的,這才有了一點高中生應有的活力,周澤楷心跳驟停,又瘋狂跳動起來,與在車裡時不一樣,像是胸口揣了隻小兔子在狂踹心髒,慌張之中又帶了一絲期待,可程浮下一秒說出來的話讓他完成了即刻由春心萌動到不寒而栗的轉變。
“聽懂了嗎,老師講的?”
周澤楷本想硬撐着點點頭,但他想了想,如果說不會的話,說不定還可以讓程浮幫他講,還能多一點相處的時間,于是他再三猶豫,還是誠實道,“沒有。”
程浮似乎是笑了一下,她提了提嘴角,但周澤楷的直覺告訴他程浮的心情不會太好,果不其然,程浮歎了口氣,“我也是,太難了。”
讓人發自内心的覺得沮喪又痛苦。
高中物理,恐怖如斯。
周澤楷忍不住摸了一下程浮的腦袋,程浮沒有抗拒,就好像他們很早以前就熟悉了這樣做一樣,程浮又笑起來,她的笑容和她的哭泣一樣,都不太引人注目,但就是可愛,周澤楷在她的笑容中逐漸紅了臉,程浮視若無睹,“你剛剛上課在做什麼夢?”
“榮耀,在打比賽。”
“好玩嗎?”
“很好玩。”
“那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呢?”程浮輕飄飄地問他。
周澤楷一愣,程浮已經轉回去,面對講台,重新投入到這罪大惡極的物理之中,像個勇士。
周澤楷意識到什麼,又覺得不太對,一天的課程在老師無慈悲的念經聲中度過,程浮背起書包準備回家,周澤楷叫住她,程浮側過臉來,無聲詢問他有什麼事,周澤楷也不知道從哪來的膽子,便開口道,“能去你家吃飯嗎?”
程浮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個外星人,“你,我家,吃飯?”
周澤楷起初還有些羞澀,随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反而堅定起來,“嗯!”
周圍的同學一個接一個走了,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倆的對話,程浮歪着頭想了想,“來吧。”
周澤楷高高興興跟上去,又聽程浮感歎,“怪胎。”
回家是他騎着程浮的自行車帶着她,程浮還是隻有右手扶着他的腰,她盯着周澤楷的背影,他穿着一身黑白隊服,隊服的背後寫着他的名字,“周澤楷。”
“在。”
“輪回是什麼?”
“公會,戰隊,都是。”周澤楷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你呢?”
“我是隊長。”
“隊長很重要吧?”程浮難得說多了話,在周澤楷看不到的地方,她仰頭看向天空,傍晚時分夕陽西下,澄紅色的光将整個世界映得溫柔起來,就連晚風都是舒服的,等騎過這個橋,就快到家了,家裡有爸爸媽媽在等着她,今早出門前媽媽說要給她做菠蘿飯,回家應該就能吃到。
這一切實在太過美好,美好得就像一場夢。
但是周澤楷不應該在這場夢裡,“你的家裡,你的隊員,你的朋友,都還在等着你回去。周澤楷,你該回去了。”
周澤楷捏下車閘,自行車突然停下來,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來什麼,似乎是他和誰在說話。
“程浮一直沒醒過來。”
“她不想醒。”
“如果有人能入夢……”
“我……”
“我熟悉程浮,讓我來。”是他的聲音。
程浮坐在自行車後座,她甚至還拽着他的衣服,可周澤楷看着她的表情,又覺得程浮與他之間隔開了一道天塹,程浮下了自行車,用右手拉了一下下滑的書包帶,“謝謝你救我,但是你該回去了,告訴張佳樂,我現在很幸福。”
周澤楷想起來了,他在程浮的夢裡。
在破除陣法之後,意外救出了葉秋的好朋友蘇沐秋,還有許許多多被程浮拖進噩夢的生魂,所有魂魄都回到了他們本該在的地方,隻有程浮遲遲醒不來,醫院出具的報告證明她的身體除了虛弱之外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她不願意醒來。
蘇沐秋說他在最後看到程浮了,程浮獨自走進了她為自己編制的美夢,無論蘇沐秋怎麼叫也不回頭。
謝雲崖出主意,如果能找個人進去喚醒她或許可以,張佳樂和蘇沐秋都說他來,但是最後進來的是周澤楷,他的理由無可反駁,他是唯一一個在夢境中與程浮對過話的人,他知道程浮現在在想什麼。
别人不會懷疑,張佳樂郁悶也不能否認,如果沒有周澤楷,他們現在恐怕還是一頭霧水,如無頭蒼蠅般四處打轉,連謝雲崖知道的情報都沒周澤楷多,這足夠說明程浮對于周澤楷的信任。
隻有周澤楷心知肚明他在撒謊,程浮其實對他的看法大概還是張佳樂的怪人同事,情報來自那仿若夢境卻又無比真實的記憶,記憶中他與大家一同在一次次的死亡中靠近程浮,從一無所知開始,到他進入了程浮的夢境,陪同程浮重新經曆了一遍她的痛苦,以程浮墜入深淵作結。
正因如此他才會知道許多,所有說法都是他仗着大家無法與程浮對話而有恃無恐的一面之詞。
但是也正是這段經曆,讓他能夠猜到程浮真正的想法,比如此時。
“你真的幸福嗎?”周澤楷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