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托起她的手指,讓她将那枚銀錠握住;而後又垂眸看住她,眼底浮起淡淡笑意,語帶揶揄:“娘子這回要留神了……至少在我歸來前,别又讓自己落得身無分文。”
褚笑眉有些臉熱,抽回了自己的手:“有勞江郎君提醒。我倒也不至于在同一件事上,接連栽兩次跟頭。”
寺門口正對處就支了個茶攤,她擠過人群走去,将瑩玉交付給小二拴好。跑堂的一看她衣着,便知來了貴客,忙不疊地迎上來,問道:
“娘子是要聽書還是用茶?聽書坐裡頭更好,不過沒有空桌了,要和旁人拼一拼……”
褚笑眉睨他一眼:“我從不和人拼桌。”
跑堂的點頭哈腰地附和,引她去了外圍處落座,将搭在脖子上的布巾扯下來,殷勤地将桌面再擦一遍。
褚笑眉要了些茶點,淺抿了一口熱茶,便嫌棄地皺了皺眉,不肯再碰了。
茶館中,說書先生撫尺一落,朗聲開口:
“哎,諸位聽客您坐好,今兒個咱不講朝堂風雲,不講江湖恩怨——且來講一講,咱大雍的一段佳話!
“想當年,咱先帝爺與太後,可說是情濃似海、人人稱羨。這感情好到什麼地步呢?咱太後娘娘膝下,始終未有一子半女;但咱先帝爺啊,愣是不肯再納一位妃嫔。後宮之中,唯有太後娘娘一人。
“這天家不能無後啊!怎麼辦呢?诶,先帝爺想到個主意,從太後娘娘的母家過繼了一個孩子,立作儲君——也就是坐在龍椅上的當今聖上。
“這樣的恩愛夫妻,莫說在帝王家,便是在尋常百姓家裡,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帝後情深,引得天下男子紛紛效仿。但凡是有身份的人家,皆以寵妻為榮、以納妾為恥,倒也成了咱大雍獨一份兒的風氣……”
說書人的故事翻來覆去地就這麼幾樣,褚笑眉早聽得膩了。粗茶她喝不下,糕點也難吃,她屈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等得心頭煩悶。
人群中閃過一片熟悉的衣角,而後現出了江銘的身影。隻見他手中拽着一根帶子,帶子的另一端反綁着另一個人的雙手——那人佝偻着脊背,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身形細瘦得很,寬大的上衣挂在他身上晃晃蕩蕩。
哦,褚笑眉細看方才發現,捆他的那根帶子,正是此人的腰帶。
褚笑眉起了身,往那人腿彎重重踹了一腳,直将他踹得跪倒在地;而後又是接連幾腳,朝他臉上招呼過去:“就是你這個瞎眼的狗東西偷了我的荷包?”
“别踹了,别踹了,娘子息怒啊……”那人被縛住雙手,擋也沒法擋,硬生生受下了她的洩憤,蠟黃的臉顯出幾道紅腫的傷痕來。
他蜷在地上連聲讨饒:“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該竊走娘子之物。小人已知錯了!還請娘子饒恕小人啊!”
“我那荷包呢?交出來!”
“小人、小人得手以後,隻留下了銀兩,那荷包被小人随手扔了……”
“扔了?”褚笑眉簡直要給他氣笑了,“不識貨的蠢笨羔子!我那荷包乃是孤品,價逾千金,比其中的錢财不知要貴重多少倍,你竟給扔了?”
江銘冷聲詢問:“扔在哪兒了?”
“就……從護國寺的後門出來,那條街上。”
江銘望向褚笑眉,放緩了語調:“娘子是同我一起去尋,還是繼續在此處等我?”
“算了,我不要了。”褚笑眉道,“他既然扔到地上,就算能找着,想必也已被許多人踐踏過了,拿回來未免髒了我的手。”
江銘道:“荷包是女子貼身之物,娘子即便不想要,尋回後燒掉也是好的。落入他人手中終究不妥,若被有心者利用,恐怕會損害娘子聲名。”
褚笑眉一想,也覺得他說得在理:“我可不要再等你了,也忒無聊,還不如與你同去找尋。”
那小賊在前引路,領着二人過去:“小人就扔在了這裡……”
路面上卻并沒有他所說的荷包,他縮了縮脖子,愈發膽怯:“已經不見了,可能是給誰撿走了。”
江銘的目光在周遭掃視一圈,似在搜尋可用的線索。褚笑眉怏怏地道:“别看了,難不成你是神仙,還能看出來是誰拿了我的荷包?”
“江某自然看不出來。”江銘低低笑開,“不過,有人興許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