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先生若是願意獻奏，就将住處告知我的侍婢吧，需要時我會遣人上門去接。”褚笑眉道，“我還與人有約，就不同先生多說了。”

見她擡步欲走，并無絲毫留戀，孟珵問道：“娘子不記得我了？”

褚笑眉困惑地睨他一眼：“我們見過？”

孟珵不死心地追問：“……也不記得這琴？”

褚笑眉的語氣中已隐隐有些不耐煩：“還請孟先生把話說明白些，我該記得什麼？”

“沒什麼。”孟珵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發澀，“打擾娘子了。”

因在樓下耽擱了一陣，褚笑眉邁入雅室時，較約定的時辰遲了半炷香。

她從前與張菁會面，遲到早已是常事，謊話張口就來：“我走的那條道車馬太多，故而來得晚了些。”

江銘垂眸看着案上的書信，眼簾都不掀一下，淡淡道：“原來是車馬太多。我還以為是馬兒同娘子一樣，聽到了琴音就走不動道。”

褚笑眉有點心虛，但這雅室是在二樓，按理說不應當知曉樓下的事。她死鴨子嘴硬道：“咳，江侍郎這話是何意？”

葉渡道：“江侍郎吩咐了小二，讓把茶溫着，等姑娘來了再上。小二剛剛來過，說姑娘人已到了，正在樓下同琴師閑聊，問我們這茶是上還是不上。”

謊言被人當面拆穿，褚笑眉尴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屈指絞緊了自己的衣袖，生硬地轉移話題：“信上的字迹你們比對完了嗎？”

“比對過了，”江銘的聲音聽起來雲淡風輕，卻不如平常溫和，似有些沉靜的冷意，“确是同一人所寫。”

褚笑眉理了理裙擺，在他身邊落座：“還有什麼别的線索嗎？”

江銘道：“這位朔風女俠第一次現身，是在京郊破廟，送信給韓大娘，讓她向葉少俠求助；第二次是在聽風客棧，給葉少俠送信，為他籌謀行刺靖國公後的退路；至于第三次，就是在我府上了。”

“這些我都知道了。”

江銘繼續分析：“以地點來看，朔風女俠三次現身，分别是京郊破廟、聽風客棧與我府中。也就是說，她在京城附近。

“以身手來看，她能潛入我府中，而不被任何人所察覺；葉少俠出門追蹤，卻仍舊跟丢了她。說明她武功極高，至少在葉少俠之上。

“以動機來看，她分明是想幫助劉三娘、韓大娘與孫六，所以她大概是某位極具正義感的俠士。

“但她并沒有親自出手，想來是她的身份不便暴露。她的所作所為，證明她對江湖和朝堂局勢都頗為了解。我猜測，她也許出身于某個名門正派，這一宗派位于京城附近，又與朝堂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聽到這個結論，褚笑眉與葉渡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出了一個答案：“逍遙宗！”

“我也僅僅是推測而已，說的未必就對。”江銘道，“不過就目前的情形而言，這位朔風女俠似乎沒有惡意。”

眼下也沒有更多的線索了，葉渡道過别，返回客棧去收拾行李，打算回無我門。

褚笑眉也起身欲走，卻見江銘為她添了盞茶，道：“娘子今日說了這麼多話，想必也渴了，喝些熱茶再走吧。”

方才談論朔風女俠一事，分明都是他在說，她也沒接幾句話。褚笑眉莫名覺得，他指的似乎是她在樓下時，同琴師說的那些話。

她局促地坐了回去。

她原本想将那茶一飲而盡，好快些脫身，結果她一将那茶盞端起來，便知這個念頭不可能實現了——這茶實在太燙，她隻能一點點吹涼了，慢慢地抿下去。

她不知曉這是不是江銘故意要将她留下。

她覺得他似乎有話想說，可是等了許久，她盞中的熱茶已抿下去四分之一了，他仍舊沒有開口。

她心中愈發惶惶不安，掌心也沁出了薄汗。她終于按捺不住，視死如歸地咬了咬牙，率先打破了這一室沉寂：

“我隻是聽那人琴藝不錯，随口多問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