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不錯?”江銘終于問道。
“什麼?”褚笑眉怔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他在問什麼。
“他的琴藝,”江銘濃黑的眸子深深望向她,“哪裡不錯?”
褚笑眉蜷起手指,摳緊了茶盞的邊緣:“我不通音律,也不是很說得上來……”
“娘子不通音律,卻會為他的琴音駐足,那看來确實是不錯了。”江銘勾了勾唇角,分明是在笑,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比他面無表情時,更多幾分冷意。
他拎起茶壺,往褚笑眉的茶盞裡添茶,将她好不容易抿下去的那四分之一又加上了。
褚笑眉:“……”
江銘不再言語,一雙絕豔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目光似有千鈞,一瞬不移地落在她身上。
褚笑眉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腦子飛速轉動着,想尋個由頭溜走。但她思索了半晌,隻磕磕絆絆擠出一句:“我家中還有些事,急着回去……”
“急着回去,聽那琴師的琴音?”江銘悠悠接話。
“不是!”褚笑眉忙不疊反駁,“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請他來呢……”
“那等娘子決定好了,我遞個帖子上門拜谒去。”江銘道,“能讓娘子癡迷至此的琴音,江某也想品鑒一番。”
“沒到癡迷的地步……”褚笑眉一時緊張,愈發笨嘴拙舌地解釋不清。她如坐針氈,下意識攥緊了衣裙,将織金的布料揉出漣漪般的褶皺。“就是單純覺得好聽……”
話音未落,江銘已眉頭一蹙,墨黑的眉如遠山般,朝眉心聚攏。
她慌忙改口:“也沒有很好聽……就……還行……湊合……”
一聲輕笑自江銘唇間逸出,他收走了她面前的杯盞,将茶水澆到金蟾茶寵上。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扣住青瓷盞,水落香溢,動作間不急不徐,全然是出身書香門第、清貴世家的從容之态。
“那琴師方才彈的是《陽春白雪》,曲意頗為孤高自賞,應當并不合娘子的喜好。”
那盞要命的熱茶總算是被他取走,想來這是能放她離開的意思了。
褚笑眉松了口氣,如小雞啄米般點頭附和:“對對對,我确實不喜歡。”
江銘眼底笑意愈盛:“娘子若想聽琴,可以來尋我——我也略通些琴藝。如《頤真》一曲之明朗歡快,《八極遊》之放浪無羁,《春曉吟》之中正端方……娘子可任意揀選,挑些喜愛的調子。”
褚笑眉聞言,有些忿忿不平:“當初在八珍居時,我讓你撫琴,你又不願意。如今反倒來說這些……”
“那時分明是娘子有意要折辱我。”江銘輕聲解釋,而後他又垂下眼簾,落敗般歎了口氣,“是我不好。若早知有今日,那日便該應下的。”
褚笑眉的臉頰有些發燙,她局促地站起身,低聲嗫嚅:“我真的該回府了……”
江銘也不再攔她,隻囑咐道:“娘子路上當心。”
走出雲間樓,步上了馬車,褚笑眉的心髒仍在胸腔中狂跳,臉頰上的熱度燒得她頭腦發暈。
車輪辘辘而前,她挑起垂簾,讓秋日的涼風灌入。簾上墜的水玉叮叮作響,攪得她心跳愈亂,難以平複。
她回到浮玉軒中,青簡照舊吩咐下人燒水,準備伺候她沐浴。白虹過來問她道:“這一方帕子繡工雖精美,卻是沒法用的,奴婢将它收進庫房中吧?”
褚笑眉垂眼看過去,見她拿了張手帕,滿繡着牡丹群芳圖,正是韓大娘臨行前留下的。
今日所見之事驟然浮上她心頭……
孫六被靖國公剜了眼扔出府,而劉德升一口咬定他犯了偷竊罪,要将他緝拿回京兆府,明顯就是想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