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市局為了不打草驚蛇,當時是以檢查消防設施為由封查的柳益新城。
那本來就是片老城區,消防基礎建設不能說是合法合規,至少也隻能說是聊勝于無。憑着那麼個借口将他們老底抄了一遍,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有個大哥估計是大中午喝了酒,土槍沒藏好,被發現後铐了回來。
“路隊,你們帶來的東西都送去技偵科了,”宋勤遞過來報告,“這是結果。”
路桐珂擡手接過。
他跟文芮青遲到了一小時,不過上班這事兒也沒人情願,忙裡偷閑一小時大家都放松,畢竟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之後估計是沒什麼休息日了。
上次兩人從柳益新城帶回來一部舊電腦和幾部手機,其餘的隻有零碎小物件帶上了,再就是用手機拍照留下物證。
“電腦呢,給董傅際了嗎?”路桐珂大緻看了幾眼報告,很常規,除了不算意外發現的土槍要上報之外并沒有别的異常。
“在這呢!”
身後傳來一聲招呼,沙發間的董傅際擡了擡手,示意東西在他這。
“行,那就先這樣吧。”
路桐珂收回視線,合上報告還給宋勤。
“審訊去不去?”文芮青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敲了敲路桐珂面前的桌子。他臉上總算是沒有了往日的困倦,看着精神不少,“缪益爾二審,他涉嫌刑事案件還押着呢,今天律師待會到,先突擊一下吧。”
路桐珂聞言沒有什麼異議,翻了個本子,帶上常捷就一塊去了。
“你們去監察室吧,我一個人進去審他。”文芮青在門口囑咐了句。
常捷點點頭。兩邊一齊推開門進入房間。
“缪益爾,”文芮青理了下連接監察室的耳麥,别在衣領上。他偏頭去看坐在正中間的男人。
其實審訊室是有收音和攝像設備的,但為了警察的人身安全,總要留個清晰證據,因此會在正式審訊前帶執法記錄儀和耳麥。
審訊室總歸不是什麼好地方,吃不好睡不好是基本的。看不見太陽,接觸不到社會才是擊垮人心的。
才幾天不見的缪益爾已經一頭油膩髒亂的頭發,肥胖的臉一看就很久沒洗過了,青色堅硬的胡茬也長了出來,就連眼鏡片看上去都變得灰撲撲了不少。跟之前體面的自由工作者判若兩人。
“哼。”看見他逐漸靠近,缪益爾用鼻子輕哼一聲,帶着滿滿的不屑。
文芮青沒理他,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清脆地敲了兩下,像閑聊天一般:“你的律師還有一會兒,要不先跟我說說你在這案子裡起到一個什麼作用?”
聞言,缪益爾的臉偏了過去,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這個角度路桐珂能通過單面玻璃和缪益爾面對面,卻隻能看見文芮青挺拔的背影。
不過他倒是覺得裡面的人看着很放松,像是對自己的審訊勢在必得。
“你的女朋友是叫舒裕對吧,珠寶設計師?”文芮青輕勾一下唇角,自顧自地說着,“我看見她了,挺年輕的。”
“嗯哼。”缪益爾輕蔑地瞥了他一眼。
“你這幾天逃出去了?”文芮青沒理頭地蹦出來一句。
缪益爾翻了個白眼,他舉起手上的鐐铐,像是覺得好笑,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和嫌棄:“可能嗎?”
文芮青也不生氣,盯着他的眼睛:“哦?那昨天拍賣會上她摟着的男人是誰?你認識嗎?”
審訊桌前頹唐的男人聞言明顯怔愣一下,不過又很快恢複平常:“那又怎樣?那是我們倆的事,怎麼?警察連這個都要管嗎?”說完還十分不服氣的從鼻孔裡哼出粗氣。
“如果我說你的好友範衡拍下天價珠寶,就為了送給你的女朋友,”文芮青細細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你還覺得沒事兒嗎?”
原本還鎮定自若的缪益爾聞言耳朵抽動一下,很明顯地有些不對勁起來。
“你到現在還是決定幫他隐瞞行程嗎?”文芮青說話的時候總是輕聲的,好聲好氣的。不論遇上多麼棘手的犯人總是對攻心這一套很受用。
缪益爾也對上他的眼睛。
那漂亮的瞳孔裡是悲憫。
缪益爾呼吸起伏也跟着大起來。
“你不是很愛你的女朋友嗎?我們上次去你家,裡面都是你和你女朋友的照片,”文芮青語氣淡淡,“而且我們已經查到你們那個網站,自然能查到更多關于範衡的東西,把他抓回來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真不知道他在哪,”缪益爾的手肘抵在桌面,頭埋在兩臂之間,很明顯的防禦性動作。他五指不停地摩挲着滿是頭屑的寸碴,看上去整個人絕望又無奈:“我們隻是網友,而我也隻是發現了Jlan網站了而已,根本就沒見過面,更不會知道他任何别的消息。”
文芮青沒說話,靜靜盯着他的頭頂,良久後才道:“你真的什麼都不說是嗎?”
“好,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
“五。”
“我真的隻是知道他創建了Jlan。”
“四。”
“我怎麼會知道他的行程?我們都沒見過面,我又不是神仙!”
“三。”
“我真的不知道!”缪益爾的語氣已經開始帶上着急。
“二。”
“媽的誰會知道他的行程啊!我就是當初手賤點了進去!”
“一。”
話音剛落,文芮青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說着:“既然你不肯解釋你在Jlan起到什麼作用,那我們也沒必要再見了。”
“讓你的律師來吧。”
“你沒機會了。”
短短幾句話,幾乎是給缪益爾下了死刑的判決。
“我說!我告訴你!”
話音剛落的刹那間,缪益爾的手驟然伸長,似要把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希望拖拽回來。
“行。”文芮青點點頭,重新坐回到他的面前。
按缪益爾說的,自己當時剛被大廠辭退,閑來無事就在網上翻找招聘信息,結果就發現了Jlan。
他剛開始還以為是什麼色情網站,剛打算退出去,卻收到了消息。
是範衡發的,說什麼自己是一個很孤單的人,希望有人能來跟自己聊天,然後叭叭叭地開始說一大堆私事。
“範衡在Jlan裡面的人設是個失去雙親的姑娘,自己一個人從孤兒院長大,小時候被校園霸//淩,又被别人侵犯過,反正怎麼慘怎麼來。”
不僅如此,還将自己包裝成是一個積極向上的人設,什麼參與志願者活動啦,耐心打工賺錢啦,假的不行。
“我那時候就報警了,畢竟年紀輕,覺得不能坐視不管,”缪益爾無奈地攤手,“後來覺得不對勁,估計是什麼招攬顧客的手段吧,所以在你們出警後我又說沒事。當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怕惹上什麼事。”
不過在缪益爾整體查到網站并沒有什麼病毒鍊接後,他就隻是把對面的人當成一個無聊的騙子,回消息也變得敷衍。
“我用了點手段,找到了範衡的主号,把聊天截屏發過去了。”
半晌,那邊卻發來一個奇怪的請求。問缪益爾要不要加入他。
缪益爾那時很清醒,一個騙子網站還能有什麼好加入的?
但後來範衡認真跟他解釋,說Jlan是為了幫助城市中孤單的人排解心中憂慮的。像很多留守兒童,空巢老人,他們孤零零的,也需要有人來跟他們聊天,而Jlan就是這樣的平台。
而他自己作為創始人,卻很難管理好一個網站。他是大學生,很多代碼也有bug,所以想請缪益爾一塊修理網站。
收到這樣的回答,缪益爾心中不免有些五味雜陳。那時的他還殘存着幾分獨屬于青年人的熱血,于是很爽快的答應下來。
于是乎,他在Jlan上有了新的稱呼“管理員2号”。
“沒了?”文芮青停了筆,“那就先這樣。”
“嗯。”缪益爾狠狠地搓了一把臉,目送着他推開門,踏步出去。
與此同時,隔壁的監察室也“咔”的一聲被打開門。
文芮青朝兩人點頭,一把把筆錄本拍在路桐珂手上:“看出來了吧。”
“嗯?”常捷有些納悶地嗯了一聲,有些沒太懂他的意思,眼神在兩人身上流轉。
“他在說謊。”
“你說說。”路桐珂表情不動聲色,像是也早就察覺到缪益爾不會将事實合盤托出的結果。
“他一個大學生就算特别無聊也不可能在明知道對方在操作違法網站時加入他吧。”文芮青低頭看着筆記,脖頸微彎露出漂亮的弧度,有種精緻易碎的美。
路桐珂視線下移。再下面是一小塊微微泛粉的一角。
自從上次被他提了後頸的領子,文芮青就都穿着立領外套,幾乎沒再露出過傷疤。
毫無察覺的文芮青很快擡頭,那一點點痕迹也随之隐沒在領子下面。他認真分析着:“況且他這個加入Jlan的理由太單薄了,完全立不住腳。他再怎麼樣也不可能真的那麼單純,多半是編的。”
“不過至少我們可以确定他參與了Jlan的部分管理工作,”文芮青對上路桐珂的眼睛,被那熾熱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地挪開了眼,“剩下的就看小董那邊了。”
話音剛落,走道裡突然出現宋勤着急忙慌的身影,他幾乎是踉跄着跑了過來,被就近的路桐珂堪堪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