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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燊頭微低着,原本飄忽不定的眼神卻霎時間收縮了瞳孔。他擡眼去盯着路桐珂,挑釁一笑,露出一口醜惡的黃牙:“你抓不到他的。”
“為什麼呢?”路桐珂唇角微微勾起,他附下身子探過去,“你知道他在哪是嗎?”
文芮青靜靜盯着對面人表情微微變化——他的眉尾明顯跳了一下。
路桐珂沒再多追問,隻是回身後牽住文芮青就往外面走。
直到門關上,監察室裡同時走出兩個人。
不明就裡的文芮青左眉微挑,不明所以地看着身旁的路桐珂。
“常捷進去。”路桐珂的手沒松,還與文芮青十指相扣。像是毫無察覺般,他單手解掉身上的監聽設備遞過去,“問他允哥的下落和丁萬納是怎麼死的。”
“他肯定知道,剩下的你們自己看着辦。”
等兩人肩并肩走出市局後,路桐珂才率先開口打破沉默:“我不說你就不問了?”
“沒什麼好問的,”文芮青随口道,“話說你什麼時候把手松開?”
“我們不是情侶嗎?牽個手很正常不是嗎?”路桐珂回地倒是快,像是早就為此打好了腹稿。
文芮青眨了眨眼睛,竟然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雖然他沒什麼談戀愛的記憶,但自己挖的坑還得自己填。人家都說了之前跟自己是戀人,總不能吃幹抹淨後就把人踹了,莫名其妙的巨大變化肯定會被人看出不對勁。
他緩慢地點了點頭,像是默許了這樣的行為。
“所以我們現在去哪?”文芮青扯開了話題。他嘴上說着沒什麼好問的,但其實對這案子也挺上心的,總不能真的不聞不問。
路桐珂拉開車門:“剛剛審訊的時候收到消息說畢傲敬夫婦現在都在春佛花真,去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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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佛花真占地特大,就在信衆和東陽交接處。路桐珂發展的線人已經在門口等了。
“半瞎東”是兩年前跟路桐珂搭上線的,手上說幹淨也沒多幹淨,在這一帶混得久了也遇上點事兒,被那段時間常出警的路桐珂擺平了一些,一來二去兩人也就搭上話,開始互相請吃飯。
他是個“獨眼龍”,聽說小時候被人搗爛了一隻眼,還被人逼着吃下去。到後來一有人問他:“半瞎東,你眼睛呢?”他就會滋着口牙拍拍自己的肚子,表示已經被吃下去了。
信衆到東陽的交接處所有垃圾桶都是他的家,每天還煞有介事地出來兜兩圈,表示自己這是在巡邏。半瞎東手段了得,在這片頗有名氣,手底下小弟不少,消息也靈通,為人狡黠自利。尤其愛好抽煙,剛好給路桐珂手下做事賺點小錢買煙抽。照他自己在外吹的牛逼,說是自己的肺早就烏漆麻黑了,估計是得了什麼肺癌。
“哎!”
剛下車,文芮青就看見不遠處一個幹瘦的家夥朝這邊揮手。
“他認識你車?”文芮青眼睛微眯起,像一隻警覺的流浪貓,“下次換一輛吧。”
“好。”路桐珂幾乎是在他話音剛落就答應了。
“半瞎東”扯着兩人到了旁邊的便利店。
路桐珂習以為常地敲了敲玻璃櫃台:“一包蓮花。”
老闆眼睛盯着手機屏幕,嘴上磕着瓜子,聞言“呸呸”兩聲,手在衣服上拍了拍,将身上的瓜子殼全部拍落在地上。
也不知道那在放什麼好看的,就拿個煙的功夫都不舍得将視線挪開,走到身後的貨架都要回頭多看兩眼。
“老鵬!”半瞎東大吼一聲,“能不能快點了?!”
“老鵬”聞言吓得手上一把瓜子都散落一地,他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拿着一包煙就往身後丢,語氣充滿了不耐煩:“催催催!催你媽呢催命鬼!趕着去死嗎?”
路桐珂像是沒有聽見一般遞過去一百塊錢。
“老鵬”找錢倒是麻利,三下五除二地就遞過來一把零錢。
見“半瞎東”微揚着下巴不肯接,文芮青隻好上前去拿。
兩人被拉到外面的屋檐下,寒碜又可憐。
“半瞎東”敲開煙盒往嘴裡塞了一支煙點起火來,煙草味悠悠地飄着,被冷風裹挾着糊在對面兩人的臉上。
文芮青不抽煙,幾乎是在聞到煙味的瞬間就皺起了眉。他強忍着沒有擡手揮開這些二手煙。
下一刻,原本是站在側面的路桐珂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兩人的面前,隔絕掉了惡心的味道。
他下意識擡頭。路桐珂的頭發剪短了不少,肩頸線條流暢,一看就很結實。
挺有意思一人。
“我在的時候還在停車場,聽裡面的兄弟說他們估計有事兒要開會,估摸着這會兒在大廳呢。”半瞎東說話倒是不拖泥帶水,幹脆利索,“有事兒你就招呼一聲,我在這門口蹲着呢。”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煙霧從口腔鑽出來。混合着口臭和剩菜的味道也跟着出來。
“好。”路桐珂點點頭,準确無誤地扣住了身後正在發呆的文芮青的手。
“哎?”文芮青回過神來,他還沒聽到“半瞎東”說了什麼怎麼就開始行動了?
“人在大廳。”路桐珂言簡意赅,撿了重點說,“待會就不經意地問兩句。”
春佛花真的大廳尤為氣派,極低的頂部中間挂着大吊的水晶燈,刺眼又給人極強的壓迫感,像是直直逼下來要壓在人頭頂。正進去就是前台,牆上放着精緻的羅馬盤古董色鐘表,兩側的LED顯示屏上顯示着房間有無人員。左手邊一直延過去是開放型的中國式茶室,還放着幾個屏風和落地的藤條書架。右手邊是西式的開放沙發,四到六個圍成一組,上面還有精緻的金邊茶具。
兩人并肩邁進去的瞬間就看到了正中央的畢傲敬夫婦。他們面前是幾十個人組成的方陣,看上去确實是在開會。
文芮青同路桐珂交換一個眼神。
于是路桐珂十分“不在意”地從夫妻倆身邊路過,徑直走向前台。
“開間房,”路桐珂遞過去自己的身份證,“一晚。”
前台小姐姐估計也是累得不行,頭發都有些淩亂,不過一看見路桐珂那張臉就瞪大了眼,随即一改剛剛的頹廢模樣,很快帶上标準的漏齒微笑:“好的。”
“路隊?”
身後傳來男聲。等到路桐珂轉過頭去後那人很快“哎呦”一聲。
“您看這不巧了嘛,我剛來囑咐兩句就碰上您了。緣分呐!緣分!”畢傲敬谄媚一笑。他的頭發稀少卻噴了很重的發膠,為數不多的幾根毛被梳到後面。臉上皺紋很深,尤其是魚尾紋和法令紋。還裝模作樣地帶了個眼鏡,看上去油膩又圓滑。
“工作忙吧,有空來我們這落腳呢。”
“休息了,出來玩玩,”路桐珂臉上帶着假笑,“您最近酒店怎麼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