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莞緊盯着手中那根白色試紙,上面赫然顯現的兩條紅杠,如同兩道驚雷,瞬間證實了她心底那不敢置信的猜想——她,果真懷孕了。
回想起這兩年,自從開始上夜班,工作強度便如排山倒海般壓來,身體機能迅速紊亂。内分泌失調引發的爆痘隻是微不足道的表象,月經紊亂才是最棘手的難題,時而兩三個月不見蹤影,時而一個月内洶湧到訪兩次,各種湯藥輪番上陣,卻如石沉大海,毫無成效。
那時,方燃還曾溫言相勸:“等以後我有能力了,一定給你找個輕松的科室待着。”可誰能料到,這願望還沒來得及實現,他便已絕情轉身,與新歡攜手踏上飛往國外的航班,徒留她一人在原地,被現實的寒風狠狠刺痛。
直到此刻,聶莞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已然兩個月未曾與“例假”碰面。也難怪,這突如其來的小生命,被她誤當成了身體的老毛病,壓根沒往懷孕這方面去想。
她木然地将試紙丢進垃圾桶,随後無力地坐在床邊,眼神空洞地發起呆來。這個孩子的降臨實在太過突然,仿若一場毫無防備的暴風雨,将她打得暈頭轉向,滿心的慌亂與無措。往昔,方燃在側,無論大事小情,她總會第一時間與他商量,不知不覺間,已然對他形成了深深的依賴。可如今,物是人非,往後的風風雨雨,都隻能靠她獨自去扛了。
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失戀的傷痛尚未平複,如今又添新愁,這孩子該何去何從?聶莞擡眸環顧屋内,逼仄狹小的空間仿若囚籠,連她自己都在生活的泥沼中苦苦掙紮,難道要讓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裡呱呱墜地?這簡直是對生命的亵渎,是她決然不能接受的。
就在她滿心焦慮、思緒亂成一團麻時,包裡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聶莞滿心煩躁地掏出手機,來電顯示竟是房東太太。原來是方燃匆忙退房離去,房東太太前去收房時,發現屋内諸多個人物品散落,打他電話又始終無人接聽,無奈之下,隻好撥通了聶莞的電話。
聶莞聽明來意,決定前往出租屋瞧一瞧,畢竟她還有不少東西留在那兒,況且日後養孩子處處都得用錢,能省一分是一分。而在她尚未理出個頭緒之前,心底卻有個聲音悄然替她做了決定——留下這個孩子。
或許,母親與孩子之間真的存在着一種神奇而堅韌的緣分。既然這小生命選擇了她作為母親,那她便該張開雙臂,欣然迎接。畢竟,這世間哪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從此往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這小小的生命将會陪伴她走過風雨,治愈她失戀的傷痛。
想當初,她與方燃一同在外租房度日,方燃負責房租開銷,她則包攬水電及日常瑣碎費用,分工倒也明确。那出租屋面積狹小,尚不足五十平,僅一間卧室,兩人工作時,隻能在局促的客廳裡緊緊挨着,相互擠兌出一方空間。因而,當聶莞踏入屋内的瞬間,那張碩大的寫字桌便映入眼簾,往昔與方燃共度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洶湧回溯。
不大的客廳堆滿雜物,沙發、茶幾、電視櫃,還有兩人形形色色的生活用品,雜亂卻又滿是生活的痕迹。顯然,方燃走得匆忙,一樣東西都未曾帶走。聶莞走進卧室,打開衣櫃,不出所料,兩人的衣物密密麻麻地塞了個滿滿當當,他的衣裳也依舊挂在原處。
聶莞心底不禁泛起一絲苦笑,是啊,如今方燃既已攀附上院長千金這高枝,這些平民百姓的尋常物件,他自是瞧不上眼了。哪怕是向朵兒,也斷不會讓他身着這般“老土”之物。
方燃來自外省,家境普通,憑借自身出衆的才華,才在衆人中嶄露頭角。如今,一條通往錦繡前程的通天捷徑擺在眼前,他又怎會輕易放過?雖說“鳳凰男”這稱呼略帶貶義,可也并非人人都有能耐跻身其中。
好在出租屋離房租到期尚有幾個月時間,聶莞尋思着住滿再搬,房東太太雖心有不甘,可白紙黑字的合同擺在那兒,也隻能勉強應允。
就這樣,聶莞拖着行李,從狹小的旅館折返,再度回到與方燃曾共住的出租屋,隻是這一回,屋内隻剩她孤獨的身影。
身邊陡然少了一人的陪伴,聶莞頓感屋子空曠了許多,心也仿若被掏空一般,空落落的。熟悉的環境恰似一把把利刃,不斷刺痛她的神經,勾起往昔與方燃相處的回憶,那些美好的瞬間,如今都化為苦澀的利刃,一次次割扯着她的心。
聶莞不願再沉浸于回憶的泥沼,她挽起袖子,決然地開始清理屬于方燃的物品。衣櫃裡、辦公桌上、衛生間、廚房,但凡有方燃痕迹的物件,統統被她清理出來,樓下的兩個大垃圾桶,被塞得滿滿當當。
至此,屬于方燃的一切都被她徹底丢棄,從今往後,她要開啟全新的人生旅程。
屋子收拾停當,聶莞突然感覺渾身力氣仿若被瞬間抽幹,心髒也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想來是這兩日未曾好好休息,又沒正經吃上幾口飯,身體不堪重負,發出危險的警示,催促她要珍惜自己的身體了。
聶莞緩緩坐在床邊,雙手輕輕撫上小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一抹久違的溫柔笑意。肚裡有了這個小家夥,往後的日子必定艱難重重,可即便前路荊棘密布,她也要拼盡全力,為自己和孩子撐起一片晴空。
冰箱裡食材所剩無幾,好在她翻出一袋速凍餃子,還是三鮮餡的,這是她此前特意囤在冰箱裡的,圖的就是方便,想吃時簡單煮一煮便能果腹。
三鮮餡的水餃入口鮮美,聶莞竟意外地沒有絲毫反胃之感,一口氣吃下大半盤,或許是腹中胎兒也偏愛這口美味,讓她的胃口都跟着好了起來。
夕陽的餘晖漸漸染紅天際,吃飽喝足的聶莞被濃濃的困意籠罩,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昨晚又剛值了個大夜班,此刻的她疲憊至極,拉上窗簾,便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這一覺,聶莞睡得無比安穩,沒有絲毫夢境驚擾,仿若所有的煩惱都被暫時抛諸腦後。待她再次悠悠轉醒,已是次日清晨。
一夜好眠,聶莞渾身舒暢,心情也随之豁然開朗,失戀的陰霾仿若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驅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聶莞起身,準備迎接嶄新的一天。她今日要上班,正好趁此機會去做個彩超,看看寶寶在肚子裡的發育狀況。一想到能窺探到寶寶的模樣,她的内心便滿是期待,激動之情溢于言表,恨不能此刻就與孩子相見。
出租屋距離醫院路途不近,坐公交起碼得耗費半個小時,不比小旅館那般近便。聶莞不敢耽擱,早早吃過早飯,便直奔公交站點。
醫院門口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幾個小商販瞅準商機,在兩旁支起攤位售賣早餐,剛出鍋的包子熱氣騰騰,瞬間便被住院家屬們搶購一空。
聶莞走到緊挨着大門的飲料攤前,賣飲料的老大娘年近古稀,在這兒擺攤賣了幾十年飲料,生性熱情好客,見人便能唠上幾句,因而生意格外紅火,急診室的同事們時常輪班在她這兒買飲料請客。
這幾日,天氣漸熱,隐隐有了夏日的苗頭,聶莞平日裡就愛喝點涼飲解暑,可剛把手伸向冰櫃,準備挑選愛喝的飲料時,她才猛地驚覺,自己如今身懷六甲,冰飲是萬萬碰不得的。
聶莞滿心沮喪,這便是為人母的代價吧,為了孩子,勢必要割舍諸多喜好。可即便如此,她也深知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母親這個角色,本就是在痛苦與歡樂中交織前行。
最終,聶莞選了一瓶常溫飲料,拿在手中端詳片刻,卻又覺得不妥,猶豫再三,還是将飲料放回原位,換了一瓶礦泉水。她心想,還是喝水最為穩妥。
老大娘瞧見她這番猶猶豫豫的模樣,不禁一愣,心下納悶,買個水怎麼還這般糾結?不過,老大娘到底是熱情慣了,仍笑着招呼道:“沒關系,姑娘,想喝啥拿啥。”
聶莞付了錢,手捧礦泉水,朝着醫院大門穩步走去。
鄭旭剛停好車,擡眼便瞧見了心心念念的聶莞,他心中一喜,趕忙關上車門,拔腿就往醫院大門飛奔而去。如今醫院裡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眼科的“一枝花”方燃抛棄舊愛,搭上院長千金,雙雙遠赴異國他鄉留學深造去了。
這下可好,鄭旭苦等多年,三十好幾的人了,眼巴巴盼着老婆孩子熱炕頭,如今總算是盼到機會了,終于能光明正大地追求聶莞。
為了博得佳人芳心,這兩日鄭旭可沒少下功夫,端茶倒水送溫暖,親自打飯不算,還時不時送上些女孩子愛吃的小零食,這番殷勤勁兒,弄得急診科的同事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的小徒弟吳峰也聽聞了此事,背地裡沒少打趣他,笑稱他老牛吃嫩草,竟敢追求比自己小十來歲的小姑娘。這話傳到鄭旭耳朵裡,可把他氣壞了,在辦公室裡對着小徒弟就是一頓挑刺,不是嫌病曆寫得亂七八糟,就是斥責他回答問題驢唇不對馬嘴,到最後,連小徒弟的處方權都要給收回來,吓得吳峰連連求饒,賭咒發誓再也不敢在背後亂嚼舌根了。
鄭旭深知,追女孩子,形象至關重要,得把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才行。于是,昨日趁着休息,他專門跑去商場精心挑選衣服,又去理發廳搗饬了一番頭發,今兒早上還特意把平日裡自認為性感的胡子刮得幹幹淨淨,就盼着能在聶莞面前驚豔亮相。臨出門前,他對着鏡子左瞧右看,都快不認識自己了,這哪還是從前那個糙漢大叔啊?分明就是個鮮嫩帥氣的小鮮肉嘛!
穿上小白襯衫、小西褲,鄭旭頓覺自信爆棚,滿心急切地想要快點出現在聶莞面前。頂着炎炎烈日,他跑得滿頭大汗,好在總算是趕上了。
鄭旭伸手輕輕拍了拍聶莞的後背,語氣輕快愉悅地打招呼:“小莞護士,早上好呀!”
聶莞一聽這聲音,便知是鄭醫生,她不情不願地回過頭,這一瞧,頓時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愕,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清爽帥氣的男人,會是平日裡那個不修邊幅的鄭醫生。
她擡手一指,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