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宴聽着身邊傳來的安慰聲,點了點頭,将目光從遠處的那片森林裡收了回來,他将自己的領子往上扯了扯,跟着大部隊一起低着頭從入口處走了出去。
而在他沒注意到的角落裡,他後頸處的一道白色的印記在一閃過後漸漸隐去。
“走快點!你們這些懶惰的家夥,在10min鐘内不能到達馬蒂爾達内宮,你們今天的獎勵就全部作廢!”一個佩戴三等職級标志的雌蟲站在入口處不滿地朝地下揮舞着鞭子,激蕩起了一陣陣飛揚的塵埃。
“往這邊走一點,以利亞,離安杜斯監管遠一些。”羅德扯了扯虞宴的袖子,帶着他走到了一個身形較為高大的亞雌的身後。
兩者的身形都不算特别離譜的類型,以至于這麼一躲,完美避開了站在入口處那隻雌蟲總管的視線。
羅德擦了一把自己脖子的汗,在走出入口一長段距離之後才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今天總算結束了,真是死裡逃生,剛才獵場上謝謝你啊,以利亞。”羅德湊得離虞宴近了些,滿臉後怕地朝他道謝。
虞宴看了一眼這個名叫羅德的亞雌,這才從剛才地事情中回過神來,大腦内的記憶向前轉了轉。
在前不久被一隻名叫比爾的仆從叫走之後,他便被帶到了一個寬敞的大廳裡。
比爾在說了一句“布頓先生在裡面等你”之後,就急匆匆地跑掉了。虞宴想起在自己眼前消失的那具屍體,知道系統八成是讓自己替代了那隻“亞雌”的身份。
眼下他卻沒有半點那隻叫“以利亞”的亞雌的記憶,盡管察覺出了那隻叫比爾的亞雌有些不對勁,但為了不多生事端,他還是順從地跟着對方來到了這個寬敞的大廳。
結果就是他随着一群亞雌仆從被帶到了獵場,空中飛來的利箭撕破了驚慌的蟲群,一群仆從像是亂撞的蒼蠅一般,在那狹窄的沙場中到處亂竄,躲避着不停飛來的箭矢。
就是在那時候,虞宴拉着羅德躲過了一隻即将刺向他的箭矢,而在他動手的瞬間,系統将屬于“以利亞”的部分記憶一股腦地塞進了他的腦子裡。
沖擊下的怔愣差點讓他直接被一隻飛箭貫穿脖子,要不是羅德反應過來拉了他一把,估計今日虞宴就得血濺當場。
虞宴朝着灰發綠眼的亞雌微微一笑,模仿着記憶中“以利亞”的語氣腼腆地說道。
“别這麼說,羅德你也救了我,要不真是要完蛋了。”虞宴苦笑一聲,像是還在驚懼于剛才經曆的一幕。
羅德見他這樣子連忙轉移了話題,和他吐槽起了剛才的雌蟲監管。
“咳咳..不說這倒黴事了。你猜安杜斯監管今天是不是又賭輸了星币,他向來性格好的,看今天這樣子怕是輸了不少。”羅德笑嘻嘻地調侃着,說完還朝虞宴眨了眨眼,似乎想要博取他的附和。
虞宴想起剛才那隻飛揚跋扈的雌蟲總管,實在是将性格好與他聯系不上,不過看着羅德一臉正經的樣子,想來那個安杜斯總管已經算是總管裡難得的好脾氣了。
他将衣袖往下扯了扯,那身裙子在被他帶入大廳的時候就被總管勒令換掉了,所以眼下他身上隻穿着普通亞雌會穿的灰色制服,這也算是今天為數不多的好事了。
羅德是個性格很開朗的亞雌,隊伍他的聲音幾乎壓過了嘈雜的議論聲,眼下總管不在,不少亞雌面色都輕松了不少,更是有一些亞雌宛若劫後餘生般捂着臉痛哭。
“今天我們運氣簡直爆棚了!逃過了'獵宴',還能遇到安杜斯監管,要是換成亞倫監管,估計就領不到舒緩劑了。”羅德說到後者,聲音壓低了些,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那道疤痕。
無論是以利亞還是虞宴,其實都見過那個叫亞倫的雌蟲監管,也就是虞宴今日上午見到的那位拿着倒刺骨鞭的肥胖雌蟲。
在以利亞的記憶裡,這隻雌蟲總管等級不高,卻最愛在皇宮的亞雌面前尋找優越感,惡劣的性子讓他手裡死了不少無辜的亞雌,私下裡貪了不少舒緩劑。
舒緩劑對于亞雌和雌蟲來說都具有不小的作用,既可以治療亞雌身上的基因鈍痛,也可以緩解雌蟲時不時會遭遇的精神力鈍痛。
盡管亞雌能夠分到的舒緩劑等級低得可憐,但還是被貪婪的亞倫一股腦全吞進了肚子了。
不過好在,這位亞倫總管應該不會再有機會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虞宴一路上聽着羅德的叽叽喳喳,順着隊伍一路來到了馬蒂爾達内宮,一路上他們遇到了不少從事灑掃的亞雌,接受了不少或是詫異,或是嫉妒的眼光,估計都是因為這次“獵宴”的存活率而感到震驚。
分發舒緩劑的是一個年邁的亞雌,由于年紀問題,他已經不能控制身體的穩定性了,半張臉都呈現了蟲化的姿态,遞出舒緩劑的那隻手更是直接變成了蟲族的節肢,虞宴幾乎能夠感受到那截節肢上堅硬的鱗毛。
他保持着鎮靜,從那隻半蟲化的亞雌手裡接過了舒緩劑,即使兩者隔着一道門,虞宴依舊能夠聽到對方口器裡傳來的“簌簌”咀嚼聲,沙啞又毛骨悚然。
領完舒緩劑後,虞宴學着其他亞雌的樣子,坐在宮殿的台階處打開了那瓶藍色的舒緩劑,做出一副飲用的樣子,實則大部分的藥劑都被他倒在了地上。
羅德這時也領完了藥劑回來,一口氣喝完了舒緩劑,大馬金刀地坐在了他的身邊。他舒服地歎了一口氣,将剩下的試劑瓶放在嘴裡“嘎巴嘎巴”地嚼了起來。
“唔..對了,以利亞,你怎麼會來這次的獵宴,我記得你的排名不是挺靠前的嗎?”他嚼着嘴裡的玻璃渣,像是随便找了個話題,開始和虞宴閑聊起來。
虞宴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眼羅德的嘴巴,在看見他張合的口腔内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利齒之後,徹底收回了自己那份額外的好奇心。
“你呢,我記得你上個季度的指标是在前30%來着,為什麼也被選進這次‘獵宴’了?”虞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将問題丢了回去。
“主管說,殿下想挑一些身體強健的亞雌做‘獵物’,我這次沒有給分管主管送舒緩劑,就被抓壯丁了。你知道的,我們向來沒有選擇的權力。”
虞宴點了點頭,又和羅德聊了幾句,就将頭靠在了膝蓋上,做出一副犯困的樣子。
結合原身的部分記憶以及羅德提供的信息,虞宴大體能夠确定就是那個叫“比爾”的亞雌搞得鬼。
“以利亞”變成了那隻亞雌的替死鬼,雖然“以利亞”最後并沒有去成獵宴,但是他最後還是以一種更為凄慘的方式死在了那個偏僻的角落。
領完舒緩劑的蟲群十分的寂靜,他們坐在瑪蒂爾宮外的台階上,起初存活的喜悅已經從他們的大腦裡褪去,遺留下來的隻有一層麻木與對未來的迷茫。
“籲———集合!A區到C區站在左側,D區到F區站在右側!”
雌蟲總管尖銳的哨鳴聲又響了起來,坐在地上的亞雌擡頭望向了身着制服的雌蟲,溫順地站起身,低着頭沉默無言地站到了自己所屬的隊伍當中。
*
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獵宴”當天大部分亞雌會提前結束工作回到寝室,對于未被選中的亞雌來說,今天算得上是難得的好日子。
虞宴和羅德碰巧在一片宿舍區,亞雌仆從的居所離皇宮很遠,這裡是一片低矮的建築,但是總體還算寬敞,就是離工作的地方遠了些,估計每天得提前兩小時才能夠勉強踩線“上班”。
虞宴打量了一眼從大門處三三兩兩回來的亞雌,順着記憶朝着自己的住處走去。
“誰知道呢...你說他是不是得罪了哪個主管啊,但也不像啊?以利亞那個膽子...”
虞宴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木門内傳來的毫不遮掩的讨論聲,他笑着朝旁邊寝室的羅德揮手告别,便靜靜地站在了寝室門口,沒有推門進去。
好吧,剛回來就碰上有蟲說他小話了,這麼看,蟲族的邏輯和人類社會也沒有多大的區别。
“嗐,現在讨論這個有什麼意思,他向來運氣好,喏,獵宴都能活下來,我記得上此獵宴隻活下來3個亞雌吧。”
“誰說不是啊,最後那3隻亞雌好像還被大殿下要走了吧?B區的亞雌說他們沒有再回來過了,要這麼看,以利亞的命是真的很好啊,欸,他是地下城的亞雌嗎,我感覺以前好像沒怎麼見過他啊。”
“地下城那麼大,沒名沒姓的黑戶更是多了去了,你去哪都見一遍啊,保不準是‘燈街’出來的蟲,你看他長得那樣子...”一個聲音有些惡意地說道。
裡面的幾隻亞雌三三兩兩地讨論起來了“以利亞”的來曆,虞宴就站在門口聽着裡面的蟲讨論着自己,聽得津津有味。
系統傳來的記憶并不完整,他隻能從那份短缺的記憶裡勉強拼湊出來這個世界的大緻樣貌,以及以利亞近幾個月裡發生的事,關于原身的過去他完全是一無所知。
“别這麼說,以利亞不是那樣的蟲!”那是比爾的聲音,也就是将虞宴從花園拉走的那隻亞雌。
“以利亞向來很受歡迎,這次..這次應該是和那位大人起了沖突。”
虞宴聽着比爾用那副可憐楚楚的語氣給周圍的亞雌講起了故事,從他如何被貴族看上,到他的性格如何引起了貴族的不滿。
雖然全程聽起來是在為以利亞辯解,但無論誰聽都能聽出故事的主人公就是一個雙商極低,愛慕虛榮還惹了一大堆麻煩的低能亞雌。
而在蟲族這個極為慕強的種族裡,這種蟲族無疑是會被群體舍棄的一員。
“也沒辦法,畢竟我們種族的劣勢擺在那裡,這樣的選擇也是逼...”比爾的總結性發言剛說到一半,門就“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室内的四隻亞雌統一将目光聚集到了門口站着的黑發青年身上,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尴尬。
虞宴卻恍若未聞地抱着領回的食物走了進來,他走到了比爾面前,朝他露出了一個極為友善的笑容。
“以..以利亞啊,你回..”比爾的表情有些僵硬,剛想要打招呼,手上卻被放了一隻嶄新的舒緩劑。
“你今天給我的舒緩劑,謝謝你啊,比爾。不過,我去了大廳,并沒有見到布頓先生,你是不是記錯了啊。”虞宴面色微紅的摸了摸腦袋,像是一個遭遇了難題的學生
他這話一出,剩下三隻亞雌的目光都不由定在了比爾的身上。布頓先生可從來不會在大廳裡面召見亞雌,這話騙騙剛來一年的以利亞也就算了,在“獵宴”這個特殊的時間點,皇宮裡的亞雌都很精明,不會有蟲猜不到比爾做了什麼。
傻子是不招蟲待見,但這也并不代表他們就喜歡和心眼太多的亞雌玩,尤其是會主動傷害同類的亞雌。
比爾臉色通紅地想要解釋什麼,但是虞宴在給完他那瓶藥劑之後,就轉身走回了屋子。
房門一關,剩下的幾隻亞雌根本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就如避蛇蠍一樣地拉開了和他的距離,他甚至還能聽見一個舍友在關門前,暗自“呸”了一聲晦氣。
比爾又看了一眼房門緊閉的房間,隻能恨恨地回了房間,臨走之際還不忘一把抓走了剛剛放在桌上的舒緩劑。
*
以利亞的卧室很小,但是卻被打理的一絲不苟,可見原身是一個最為注重生活的亞雌。虞宴将領取到的食物都放到了低矮的白色餐桌上,靜靜地坐在床邊複盤這今日一天的經曆。
時間流速、雌蟲、獸核...
“開窗看看吧。”系統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了虞宴的腦海裡。
虞宴沒有出聲,靜靜地等待着他的下文,雖然他目前和系統勉強達成了合作,但是他到現在也無法完全信任系統,這個鬼東西對他絕對是惡意大于善意,在今天的經曆之下,這個結論幾乎是可以确定的。
“開窗吧,虞晏,這次真是為了你好。”
“相信我,如果你不開窗,今天你會死在這。”
系統冷靜宛若無機質般的聲音回蕩在他的大腦裡,在系統話音落下的瞬間,門外突然響起了一聲極為古怪的鴉噪,有什麼東西砸到了緊閉的玻璃窗上,發出了一聲“砰”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