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打開箱子前,永遠不知道薛定谔的那隻貓是死是活。
當然,虞晏推開窗戶後看到的不是那隻生死未蔔的貓,而是一隻泛着紅點的銀色蜘蛛。
亞雌住的片區是沒有燈的,天黑下來之後,外面的能見度幾乎為零。
如果不是那隻蜘蛛身上時不時閃爍的紅點,虞晏很難在一片漆黑中捕捉到這個體型渺小的蟲子。
在見到虞晏之後,蜘蛛背上那處紅點閃爍的頻率更快了些,像是在引起屋内蟲的注意。
它十分人性地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在确保虞晏看到它之後才轉身朝着身後的灌木處走去,節肢與草地接觸發出了“沙沙”的聲音,但在一片古怪的鳥叫聲中倒也不顯得突兀。
如今的皇帝蒙脫·蒙戈爾是個虔誠的信徒,也是一個堅決的原始派,對如今社會裡的科技因素可謂是深惡痛絕。
皇帝偏執地認為這些機器腦袋大大削弱了蟲族的原始血性,讓不少蟲變得懶惰又喪失鬥性。
大大小小的議會召開了不少,但即使有教會大庭長的支持,蒙脫還是未能抵過軍隊和貴族合起來的反對力量,就連一貫支持皇室的新貴族都罕見地站到了蒙脫的對立面,局面讓皇帝氣惱不已。
于是,礙于帝國運轉的需要,皇帝隻能将自己那點小心思全都憋在了皇宮的建設上。
皇宮内部幾乎很少見到高科技的産品,而是回歸了一種原始古老的奢靡。
一方面是由于皇帝實在讨厭科技,另一方面則是由于皇室對自己能力的自信,他們堅信強大的精神力比那需要電力維持的監控可靠多了。
正是因為這個因素,才讓虞晏毫無後顧之憂地翻窗跟上了那隻銀色的蜘蛛。亞雌片區的精神力監管是最弱的,沒有什麼蟲會覺得孱弱的亞雌能掀起什麼風浪。
蜘蛛在前面領着路,似乎是為了顧及虞宴的反應而刻意調整着自己的步速。
系統沒有出聲,對于虞宴擅自跟上來的舉動保持了默許,在穿過一片湖泊之後,蜘蛛終于在一顆大榕樹前停了下來。
就在虞宴思考是不是要再離那隻蜘蛛近一點的時候,蓦地,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那種異物感并不明顯,也沒有給他帶來不适,但是虞宴還是感知到了不對,就在他皺眉想要後退的時候,系統出聲制止了他。
“不用擔心,隻是屏蔽波而已,用來阻礙精神力窺探的設備,對你的身體沒有什麼損害。”
聞言,虞宴松了一口氣,他在原地站定,低下頭開始默不作聲地感知起四周的環境。
這是與那隻雌蟲接觸了兩次之後發生的變化,他對于周圍環境的感知能力似乎更敏銳了些,最明顯的例證就是他能夠清晰地感知出對面的那隻蜘蛛不是活物,而是一個機械産品。
“以利亞,你應該給我一些解釋,而不是像個蠢貨一樣站在那裡。”
在沉默了許久之後,虞宴對面傳來了一道陰冷的聲音,像是一隻軟膩的蛇輕輕滑過了人的耳道,在悶熱的夏夜裡也足以讓人打個冷顫。
虞宴被這一句話問住了,他繼承的“以利亞”記憶對這道聲音完全是陌生的态度,他一時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而在這句話落地的瞬間,胸口處傳來了一股針紮般的劇痛,像是有一隻大手狠狠攥住了心髒,那種感覺讓虞宴恨不得咬碎自己的舌頭。
他被這突兀的一下痛得跌坐在了地上,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對面的那隻銀色蜘蛛靜靜地看着面前的這一幕,八隻複眼機械的滾動着,将虞宴的反應都傳入了數據的另一頭。
虞宴咽下湧到喉頭的那股血腥味,依着記憶裡以利亞的性格做出了懼怕的模樣,試圖回避着和對方的直接交流,同時在腦海裡出聲詢問系統。
“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嚴格意義上來說,對面的蟲是以利亞的雌父,克瓦倫·倫德斯。”系統不急不緩地回着他的話。
“倫德斯?舊貴族的一支怎麼會和一個亞雌有親緣關系?”
“哦,這就是一個很漫長的故事了,你知道...”
“我暫時沒聽你講故事的興緻,我現在隻想知道我該怎麼應付這個家夥,以利亞要給他彙報什麼東西。”
虞宴忍着胸口的劇痛,粗暴地打斷了系統想要和他促膝長談的想法,直截了當地進入了正題。
系統再次被噎了一下,但或許是想到了之前的經曆,他這次難得沒有和虞宴對着幹,老老實實地告訴了他最簡單的應對方法。
“就像你現在做的,裝害怕。”
虞宴幾不可察地蹙起了眉頭,卻聽系統繼續說道。
“以利亞就是一個性格懦弱的蟲,他與克瓦倫見面的時候向來沒有說出過一句完整的話。克瓦倫說什麼,他就答應什麼。”
系統又和虞宴簡單地解釋了幾句,而對面的克瓦倫明顯失去了耐心。
像是預料到虞宴的反應一般,他沒有再給虞宴回話的機會,自顧自地接了自己的話。
“算了,恺撒的事我不和你計較。原本就是因為你這該死的性格,我才特意選了他,誰知道你這麼不争氣,以利亞,你真是一個廢物。”
克瓦倫的語氣裡透着毫不掩飾的厭惡,像是面前的蟲不是他的子嗣,而是一塊粘在他腳上的礙眼的泥巴。
“在沉默日當天,你要去一趟地下城,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到那家我告訴過你的酒館,店主會給你需要的東西。”
銀色蜘蛛的複眼轉動着,在提及“店主”一詞的時候,克瓦倫的音調很奇怪。
說完這句話後,蜘蛛的節肢動了動,向後退了一步。在離開之前,克瓦倫用冷冽的聲音警告道。
“我沒有太多的耐心,如果這次再失敗,無論你見沒見到達倫,你都會得到懲罰。”
*
等虞宴回到住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亞雌宿舍的隔音并不好,鼾聲透過單薄的木門傳入了卧室。
以利亞可能前不久才曬完床具,以至于虞晏掀開被子的時候還有一股被陽光烘烤後的溫暖觸感。
屋内的一切都透露着生活的氣息,幾乎處處可以見到那隻名為“以利亞”的亞雌生活的痕迹。
桌上的瓷瓶裡還插着幾隻藍色的小花,花瓣上還沾着水滴,估計被拿回來還沒幾天,但是主人卻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虞晏閉上了眼睛,腦海裡消化着回來的路上系統透露的信息。
倫德斯家族原本在舊貴族的三大家系間獨占鳌頭,蜘蛛種特有的種族天賦讓倫德斯們在軍隊的高層裡占了一半的席位。
但是近幾代的倫德斯卻像是遭遇了魔咒一般,連續三代沒有一隻雄蟲出生。
雄蟲的數目原本就稀少,皇室外出生的雄蟲幾乎一破殼就會被送到神殿。
但是盡管如此,擁有雄蟲的家族還是能獲得不少的便利,至少每月的探視權以及暴亂期的親蟲撫慰權,可以解決不少雌蟲的難題。
而至于神殿内閣下之間的情誼,對于日後家族申請婚姻時的便利更是大家心領神會的陳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