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念笑着點點頭,悄無聲息地掙脫開這個勒人的擁抱,她轉了個方向朝蔣司憶望去。
對方僵直在原地,兩隻手一會兒擡起一會兒放下,局促得像在跳踢踏舞。
眼睫低斂,孫念揚起一抹笑,對史密斯夫人說:“今年來這的客人是你們的歌迷,他對你們的到來已經翹首以盼很久了。”
史密斯夫人很驚喜地瞪大眼睛,問她現在人在哪,還順便喊不遠處正在和孫秉圍聊天的丈夫過來。
她爸聞訊趕跟着來看看熱鬧,對于這件事感到驚訝與新奇。
沒想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學霸蔣小姐,居然會對歌劇感興趣。
他對于擁有藝術細胞的人永遠抱有更多一份的關懷。孫秉圍趕忙招呼傻站在那的人過來,自覺充當中間人,熟稔地引薦雙方相互認識。
還沒到吃飯時間,他們便聊得不亦樂乎,相見恨晚。
插不上話頭,孫念癟癟嘴,幹脆選擇去廚房裡幫忙。
弗蘭西斯卡正在準備晚餐要用的食材,她詢問對方是否需要幫忙。
把臉埋進水池裡的人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從紙箱裡拿了幾個雞蛋放在一個不鏽鋼的大盆子裡,指揮她用打蛋器打散。
拾起那幾個蛋敲碎,孫念抱着盆子倚靠在邊上敞開的木框玻璃窗上漫不經心地劃着Z字型。
蓬松柔軟的黑色發絲柔順地垂落在肩膀邊,與坐在旁邊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相比分外獨特,精緻恬淡的臉頰通紅。
蔣司憶目不轉睛地盯着坐在她不遠處的史密斯夫婦,仿佛下一秒眼眸中就會蹦出星星。
她打蛋的頻率快了起來,蛋液随着擺動而上下激蕩。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算不從嘴巴裡說出來,也會從眼睛裡流出來這句話是真的。
那自己在看蔣司憶的時候,是否也是這樣呢?
每次的視線相撞都像在告白,恨不得讓對方沐浴在灼熱的火焰中。
這個認識使她感到彷徨無所依。
夢中的那個蔣司憶不夠真實,可足夠刺痛孫念,她不敢保證自己能承受住勇敢後被人厭惡的後果。
這讓她不免想起對方之前和自己說的。
隻當朋友嗎?
貌似也很好。
客人入座,齊揚第紅酒搭配奶酪和切片香腸明顯是個令人滿意的搭配。
他們聊起了在劇場演出的故事,所有人聽得津津有味。
弗蘭西斯卡脫下頭上包着的淡藍色頭巾擦了擦太陽穴旁流的汗,耳朵豎得老高,聚精會神地聽着,就連傑森修剪園藝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聊得開心時,孫秉圍脫了外套,将裡面的襯衣挽到手臂上,從酒櫃裡拿出杜松子酒做了一杯漂亮的雞尾酒。
翠綠色的薄荷葉點綴在盛滿冰塊的褐色液體上面。
孫念捏着高腳杯抿了一口杯中的紅酒。
忽略這人眼角笑起來時折起的細紋,她忽然覺得她爸今晚看上去居然有了一點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她單手托着臉,撐在餐桌上,心口泛起一陣檸檬的酸。
人在痛苦的時候,時間仿佛一塊被切碎的肉。
量還是那個數量,但攪成肉餡看上去總是比切成大塊看上去更多。
媽媽去世後的那兩年她不願意回家,說實話在外面過得也不算好。
甚至有段時間的夜晚,她都會反反複複地夢到。
最後一次見到她媽媽時,那蒼白得宛若一張白紙的憔悴面容和她爸爸滿身酒氣,衣衫不整坐在地上的頹唐模樣。
不知道是誰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史密斯夫人拉了一把旁邊坐着的丈夫,兩人互相牽着彼此的手,就像在表演時那般開始唱起歌來。
氣氛很好,沒人會注意自己的突然離席。她抓起手邊的高腳杯一飲而盡,站起身往家外面走去。
坐在她左手邊的人蓦地抓住了她的手,“你去哪?”
孫念随口編了個謊,“去散步。”
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蔣司憶松開手,微微俯身,像在說悄悄話,“那你還回來嗎?”
“嗯?”孫念的腳撞到了桌角,她強忍疼痛地扯出一抹笑,含糊地回答道:“嗯。”
*
太陽看膩了人間風景,決定短暫的去别的地方度個假。
夏蟬明顯就和月亮交好,夕陽還剩下一點殘影,便迫不及待地開始慶祝。
路過一個水泥和石塊砌起的水池,她撐在盥洗台上擰開水龍頭,捧起水沖了個臉。
水中倒影裡的自己臉色不算好。
清涼的水珠順着臉頰滑過脖頸,她掀起衣服下擺擦幹淨,關上水龍頭把池子裡的水放空後,一路向南,找了塊草坪坐下。
另一邊,蔣司憶心不在焉地拿着叉子叉起碟子裡的沙拉。
右手邊的位置空了一塊,腦海中卻滿是孫念離開時的那個表情。
看見偶像的喜悅被沖散了不少。
她擡手看了一眼手表,頓時有些坐立難安。
唱得盡興的史密斯夫婦又坐了回去,開始和在一旁喝水的孫秉圍斷斷續續地聊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