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露水和哈迪的三天之約很快就到了,在這期間她做了充足的準備,自信自己會比上次表現得更好。
為了确保安全,她也和茱莉打聽過,麥納街離營地并不遠,而且反動勢力和政府軍已經劃定了交戰區域,沒有再攻擊平民了。
吃完午飯準備出門時,小腹突然隐隐作痛,她才想起自己的生理期要到了。她痛經的毛病挺嚴重,但提前吃止痛藥就沒大問題,而且她來的是季經,三個月一次也不算太影響正常生活。
離約好的時間隻有2分鐘了,她從行李箱夾層找到熟悉的藥盒,匆匆拆了兩顆出來就水咽下,根本沒發現藥已經過期。
遠遠就看見哈迪坐在樹下,不像是剛到的樣子,她加快腳步跑過去打招呼。
“抱歉遲到了,你等很久了嗎?”
“沒關系,我也是剛到。”衣衫破舊的少年憨厚地沖她笑笑,好像沒有上次那麼拘謹了。
“沒有久等就好,那我們現在出發嗎?”
“等一下,這個請你收下。”哈迪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我很感謝你,”大概有些害羞,他越說頭越低,“很多英文單詞我都不會,問了很多人才寫了這封信,請你回去再看可以嗎?”
“好的,我也很感謝你願意寫信給我,我會認真閱讀它的。”她把信封插進外套内側口袋,貼着胸腔的地方暖暖的。
離營地越遠街景就越蕭條,有門路的人早已離開邁索鎮,剩下沒去集中避難所的人也躲在家閉門不出。她沒話找話和他閑聊,毫無生氣的小鎮上就連他們的交談都有回音。
很快,腹部加重的絞痛讓她無暇去擔心此時的尴尬會不會影響稍後的疏導工作,隻能不停在心裡祈禱藥物早點找到疼痛部位發揮作用。
而且或許是因為這邊交通不發達、生活節奏也慢,人們習慣了走路,導緻她和茱莉對“不遠”的定義完全不同。
麥納街明明就好遠啊!
天色突然轉陰,烏雲密密地遮住天幕,一絲陽光都透不過來,她終于忍不住問他快到了沒。
“就在這裡了。”他帶她拐過彎,一棟門窗損毀的低矮建築物出現在眼前。
她顧不上客套,直接找了個椅子坐下,有了支點的痛感終于肯稍微放過這具身體,她又有力氣和哈迪交談了。
“爺爺去世的事情就是在這裡發生的嗎?”
“是的,但是請你先等等,我要想想用英語怎麼說,我這次回去問了别人的。”
“如果語言交流有困難的話,我們可以用更方便的方式溝通……比如,像演員一樣,表演出那天發生的事情。”她擔心語言的轉換會讓哈迪忽略了情緒的流動,影響疏導效果,決定嘗試采用心理劇的方式。
“這樣也可以嗎?”哈迪眼前一亮,“那表演需要道具嗎?需要的話我去外面找!”
“嗯,可以的,如果有動作很難表示的物體就用形狀類似的道具代替吧。”她想着在他找道具的時候休息一下,說不定等他回來就緩過勁了。
哈迪出門去了,她把下巴擱在椅背上觀察這間一片狼藉的房子,蒸包子的籠屜被推倒,擀面杖和面闆掉在地上,應該曾經是一家包子店。
灑在地上的面粉還沒有沾上太多塵土,大概在反動勢力發動攻擊之前,這裡還在正常營業,他們的軍隊離開後,有人把這裡的食材洗劫一空,隻留下吃不了的工具。
那麼哈迪的爺爺離世之前吃飽了嗎?
沒力氣想了,好痛好累……
雨聲把遊離的意識拉回現實世界,她終于勉強睜開眼。剛才沒有精力看表,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隻知道現在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
“哈迪你回來了嗎?”預設的回答沒有發生,她有些慌,甚至忽略了身體的疼痛走到門邊,一邊四下張望一邊提高音量呼喚少年的名字,“哈迪?哈迪?!”
街道依然死寂,隻有一道驚雷在她頭頂炸開。
她想自己回營地,但來的時候就沒心思記路線,天黑了更是看不清楚,而且還下着大雨。
她終于無法再壓抑心頭隐約的預感,摸出哈迪給的那封信拆開,上面沒有長篇大論的敬語,也沒有樸實真切的感情。
隻有兩個鮮紅的單詞。
you
die
劃破雲層的閃電把信紙照得慘白,她呼吸瞬間急促,想丢開惡魔的詛咒,窗外灌進來的風又一把把它拍回身上。
她終于控制不住尖叫起來。
此時,宋青原在營地的食堂不斷擡頭看牆上的鐘,發現廚師準備收檔,連忙上前打招呼:“等一下,麻煩再給我多打一份飯。”
“宋醫生今天食欲很好嘛,一個人吃兩份。”胖胖的廚師笑着把他手裡的飯盒加滿。
“不是我,是還有個同伴沒吃。”他看着門外的雨幕,心不在焉地解釋。
他這幾天都心煩意亂,不知道張露水那天到底有沒有聽見自己最後的問題,但她像是生氣了故意躲着他,他隻好在食堂等,沒想到她一直沒來。他端着飯去她房間,雨很大,才幾十米的路程膝蓋以下就濕了大半。
張露水房間門沒鎖,裡面沒人。他似乎聽見茱莉的談笑聲,把飯盒放在桌上,轉身出去找,她在對面的房間和一群婦人嗑着自家種的瓜子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