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的時候還看見了呀。”聽完他的詢問,她回想了一下。
“吃完午飯呢?”
“那就不知道了,”茱莉遞給宋青原一把瓜子,被他拒絕也笑眯眯的,“年輕人談戀愛可真好,幾個小時不見就想成這樣,我老公一打電話來我就煩。”
“能幫我找到她嗎?她照顧不好自己的。”
見茱莉還在開不着邊際的玩笑,宋青原真的有些急了。茱莉雖然還是一副揶揄的神情,但也放下瓜子撐起傘幫他出門找人。他又進了醫院裡面問傑斯,依然一無所獲。
從醫院出來時,一個猶猶豫豫的小男孩扯了扯他的衣角:
“宋醫生,你能保護我嗎?”
“你需要什麼可以和我說。”真是什麼事都堆在一起了,但仰頭看着他的小孩那麼小一隻,他還是不忍心不理。
“我怕告訴你,壞孩子又來打我……”小男孩指着額角的傷疤給宋青原看,“這裡就是他打的,流了好多血。”
“那你今晚可以住在這裡,等會你去找茱莉阿姨,就說是我說的。”
小孩得到宋青原的承諾,終于下定決心告訴他:
“你找的人下午和壞孩子走了,從那個門出去的。”
“壞孩子是誰?”宋青原馬上蹲下和小孩平視,不知所措的雙手抓緊瘦小的肩膀。
“壞孩子就是壞孩子,他偷錢,打我們,還把路邊的小狗扔進水缸淹死,我們都害怕他……”
完了。
宋青原大腦一片空白,思維坍縮成一個點,陷在那句話裡怎麼也出不來。
此時傑斯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把白大褂脫了搭在肩上吹着口哨往外走,拐過走廊就看見宋青原在醫院門口逗小孩,走過去戳了戳他:“還沒找到啊?”
宋青原擡頭看見自己的搭檔,來不及站起來,抓着他的衣服,身體重心直接前移由蹲變跪。
“她下午離開營地了,能和我一起出去找她嗎?”
張露水被吹了一身的雨,忍不住打起冷戰,但這也暫時從疼痛和疲倦中奪取出她的意識,沒有人知道她在這裡,她隻能靠自己回去。天畢竟還沒有全黑,還可以憑借來時的模糊印象試一試,哪怕走錯路也比在這裡等死好。
她沖進雨幕裡,但每邁開一步都牽扯着腹部,落地時的震顫讓痛感在身體裡晃動。她倒吸一口涼氣,捂着肚子,步幅越來越小但沒有停下來。
前幾個路口她還能确定方向,慢慢的記憶越來越模糊,但這已經不是她現在最需要擔心的事情了。
隔着雨聲,她隐約聽到有人在交談,但這聲音的來源絕對不是她能夠求助的對象,因為他們在讨論入室搶劫,說趁着現在沒人管,能撈一筆是一筆,不識相的來擋路就直接幹掉。
她看見不遠處有塊傾倒的廣告牌,在交談聲靠近前繞到它後面蹲下,發現廣告牌不夠高,又躺下蜷起身體,終于勉強把自己藏了起來。
那幾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最後停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她閉上眼睛不敢看。
“裡面看着不錯,進去嗎?”
“進吧。”
清脆的爆裂聲響起,有細小的玻璃渣濺到她身上,他們又麻利地掰斷木制窗框鑽了進去,開始翻箱倒櫃,所有動靜在她黑暗的聽覺裡都格外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終于走了。
但她沒有力氣再爬起來,身體已經分泌不出腎上腺素,痛經、疲憊加淋雨着涼,肚子裡像是藏着一個地獄。
是不是當初聽宋青原的話離開這裡會更好呢……
她再次失去了意識。
直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從遠處跑來,是傑斯,她想回應卻隻能發出氣音,隻能絕望地聽着他離開。
傑斯在十字路口碰上迎面奔來的宋青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那邊找過了,沒有。”
巨大的直覺塞滿了宋青原的頭腦,他現在沒有能力組織語言,意識到自己說不出話後,他推開傑斯,義無反顧地往深重的黑暗中奔去。
一條手臂從路邊的廣告牌後伸出來,她毫無血色的臉無力地枕在上面。這幾年經曆的許多事情争先恐後地從他的潛意識裡浮起,轟炸過後屍橫遍野,幸存者抱着親人再也拼不起來的身體哭嚎。他腿一軟,也險些摔進雨水裡。
好在上天眷顧,她的身體還是完整的。
失而複得的狂喜和大雨一起澆遍他的全身,但他怕她身上有傷,抱起來造成二次傷害,隻能先跪下俯身,手臂環着她的身體,臉靠着她的臉,小聲喊她的名字。
他很冷,她也很冷。
但貼在一起的地方是暖的。
張露水的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但還能聽出他的聲音,本想放心地暈過去,他又隻管叫叫叫就是不把自己抱起來,隻得無奈地用氣聲吐出“痛經”兩個字才沉沉閉上雙眼。
雨大得宋青原幾乎睜不開眼,但不知怎麼,其中有幾滴是熱的。